“韓大夫。”早已恭候在此的人見到韓嫣匆匆下拜。
    “李侍醫不必行此大禮。”
    “東西已經準備好，請韓大夫過目。”跪倒在地的人並沒有起身的意思，隻是雙手奉上木匣。
    韓嫣接過，透過木匣他已然聞到飄忽香氣，叩開卻隻見一團黑物。
    “韓大夫切勿近嗅，有傷玉體。”
    韓嫣微微一笑，關上了木匣，俯下身子問道：“今日富貴來之不易，你真願意就此舍棄，過這每日如履薄冰的日子？”
    “小臣感念韓大夫為臣家門除去賤籍，此事一應後果由小臣承擔。”即使從一開就知道韓嫣伸出援手是另有所圖，還是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他的恩賜，自己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意欲熏心。
    “不會良心不安嗎？”
    “韓大夫會嗎？”他抬起頭看著韓嫣，如此美豔的容顏露出哀婉的神色，望之心悸。但他還是開口問了這一句。
    “不會。”韓嫣餘光撇過侍醫，此人眼神堅定，不像有意唐突。
    “那麼小臣會盡心侍奉皇後娘娘，小臣隻知道無愧於韓大夫便是。”
    “好。”韓嫣點點頭。“那日陛下帶回宮的女子近日如何？”
    “回韓大夫，身體無恙。”
    一夜承歡，到底是難如願，或許上天並不垂憐她。劉徹本就沒有記住她的姓名容貌，有了陳阿嬌，她就更難得到君王雨露了。“你去椒房殿後，派個得力的下屬認真看顧衛子夫。”
    “小臣冒昧，不過一介宮婢，韓大夫為何如此上心。”他知道那個衛子夫是被陛下臨幸過，但這宮裏被陛下臨幸過的女人何其多，多到陛下沒有再次召幸過其中任何一個，看起來衛子夫不過是這些悲哀女人中的一員罷了。
    “你若尋求長長久久的富貴，找她便是。”
    今日，劉徹迎娶長公主之女陳阿嬌，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這種風和日麗的日子，衛青喜歡靠在馬廄橫欄上，摸著溪風，曬曬太陽，偶然模仿小馬駒的樣子嚼嚼草料。至於皇帝大婚，反正娶的不是自己的姐姐，和他也無甚關係。
    “你很喜歡溪風？”
    正貼在溪風耳邊說著悄悄話的衛青聞聲回頭，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奴才喜歡馬匹。”
    “為什麼？”
    “隻有它們才能揚漢家軍威，驅逐匈奴，保邊關百姓無虞。”雖然衛青低著頭，但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靠它們？這養在深宮的所謂寶馬？”韓嫣笑了笑，接著說道：“你倒不如說靠和親的女人。”
    衛青咬著牙，無言以對。進宮以後，他聽人說過韓大夫雖然看著嬌柔豔媚，實際上是騎射一等一的好手，深諳排兵布陣之道。原本衛青是相信的，他相信這個改變了自己和姐姐命運的男人不會是以色事主之輩，可今日韓嫣的笑聲讓他心驚，更心寒。
    “好馬不是你盡心盡力飼養的結果，懂麼？”
    衛青看著韓嫣，搖搖頭。
    “能在戰場克敵製勝的馬匹，不是養出來的，是馴出來的。你待溪風再好，讓它膘肥體壯又如何？你不敢抽打它，不能讓它完全臣服於你，怎麼騎著它上戰場？它若不聽你號令，隨時可以讓你命喪黃泉。”
    “可是——”
    “可是上林苑馬比人尊貴。它們真正的主人，也不會親赴沙場。”
    “奴才可否鬥膽問韓大夫一句。”
    “說。”
    “韓大夫所言馴馬之道出自何處，衛青想學。”衛青低著頭，恭謙的問道。
    “出自何處？”韓嫣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衛青問的是典籍書卷中的出處，原來衛家姐弟都是識文斷字的，倒是不尋常。“匈奴。”
    這個答案明顯出乎意料，卻令衛青更為好奇。不過衛青也不敢貿然問韓嫣他久居長安繁華之地，怎麼就知道了匈奴之禦馬之術。
    “我生長於匈奴，有著匈奴人的血脈。偶爾，我也相信昆侖神的存在。”韓嫣看出了衛青拚命壓抑的好奇，便直接給予了答案。“馴馬要狠，這是匈奴自上古傳承的習俗。”
    衛青點點頭。
    此時溪風突然拱了拱韓嫣，像是對主人教導的回應。
    “怎麼，你也覺得圈在這裏頗為無趣？”韓嫣扯扯溪風的韁繩，回頭問衛青道：“你若無事，一同出去透透氣，如何？”
    “奴才，是不能離開這裏的。”衛青小聲回答道。
    “隻說你想不想一道去吧。”韓嫣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孩子是不知道任何規矩在權勢麵前都要低頭嗎？
    衛青猶豫了一下，狠狠的點了點頭。昔日在長公主府邸，還可以偶爾出去逛逛，雖然也是無聊之舉，卻強過日日麵對高牆深院。
    “走。”韓嫣牽過溪風，示意衛青挑匹馬跟上。
    可衛青卻在原地徘徊，猶猶豫豫不敢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