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無悔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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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幽穀外,炎狛側耳傾聽,像是水聲,但似乎又夾雜著女人的嗚咽聲,聽的他心底像貓抓一樣。他很肯定這聲音絕不是花櫻遠發出來的,否則他一定要去撞南牆。
小狐狸竄到他的肩頭,又爬上他的腦袋,小爪子不安分的抓他的頭發,他朝上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我比你還急。”說完又立馬否認,“不對,我為什麼要急?”炎狛自語,又複而搖了搖頭,“好吧!我承認我有些急。”
“嗯?”炎狛從腦袋上抓下白狐,“可是這裏不是學習的好地方,等出去再說吧。”說著將它放到肩上,小白狐仿佛很失望一樣歎了口氣,炎狛看著好笑,又道:“這裏不比外麵,耐心耐心。”炎狛憐愛的揉了揉它的腦袋,它斜眼,張口就朝炎狛咬去,誰知炎狛提早收手,它咬了個空,炎狛嘿嘿一笑,又掐了一下它的耳朵。
一人一狐,很快就鬧了起來,別看這小白狐沒有妖力,但仗著靈活,在炎狛身上上躥下跳,炎狛也由著它,眼角似有若無的瞥向炎幽穀口處那一雙雙翠綠的眸子。
花櫻遠醒過來時,天已大亮,怎麼也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耳邊依稀傳來炎狛的聲音,似乎離得很近,花櫻遠敲了敲腦袋,記憶中好像遇見了毒君,他對她說了什麼?
想不起來想不起來。花櫻遠搖了搖頭,腰間骷髏果不安分的顫動,她一驚,極目眺望遠方,呢喃一句:“好像不太妙。”
一夜波瀾,又一夜平安,死氣籠罩的煞炎幽荒已經很少出現人跡,煞火嶺外也同樣,眾人靜靜的等待著,看著黑夜籠罩下的天地慢慢被地平線的白芒取代。一去不複返的,又何止是昨天和今天的時光。
天邊升起一輪明日,似乎在不經意之間,光取代了暗,四野茫茫,唯有她坐在這天地間,看著麵前駭人的骷髏樹,澄清的目蕩不起一絲漣漪,靜靜的看著自骷髏樹中緩緩走出的人。
禦子淵臉色蒼白,手中握著一枚小巧玲瓏的骷髏果,一襲青衫,滲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胸口,他卻不為所動,目光落到前方,唇角微楊,像是已經看穿了般毫無畏懼的朝她走來,每走一步,腦中便會出現相應的畫麵。
曾經海誓山盟,是真是假?
曾經朝夕相處,有真有假。
怒發紅陽起身,眼底有什麼東西閃過,但很快,恢複如初,冷笑道:“你總算出來了。”
“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嗎?”禦子淵問,神色淡然,別說他受傷,即便他毫發無傷,也絕不是六宮仙之主的對手,從前不是,現在更不可能是。
“我隻想問你,你還認為朱曦是我殺的嗎?”怒發紅陽別過頭去,緊握刀柄,恨得咬牙切齒,疼的痛徹心扉。
“即便不是你殺,她也因你而死。”禦子淵淡淡的回道,像是意料中的答案,怒發紅陽鬆開手中的刀。禦子淵又道:“所以,你可以恨我,因為我同樣也恨著你。”
“這麼說,你會與我成親,也是出於對我的報複……”吐出這兩個字,到底是該誰報複誰?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東西,為什麼她還是對他心有所戀,不忍下手,為什麼她還是可笑的希望他會認錯,這樣她也有原諒他的理由,可笑,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悲,自己到頭來隻是一場笑話。
救他,不遺餘力,千年修行毀於一旦,愛他,性命相托,結果卻是……
怒發紅陽不自覺的撫摸自己的臉龐,那是一麵冰冷的麵具,麵具後的容貌沒有人見過,連她自己也不敢去看,她怕看了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嗯,我不想欠你什麼,這條命,現在就可以拿去。”禦子淵說,怒發紅陽聞言慘笑,“嗬!我救你,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從沒想過要傷害誰,從沒想過要介入你們,我以為你了解我,原來是我不夠了解你,我錯了……哈哈……”怒發紅陽低笑,目光落到握刀的手上,斑斑傷痕,漸漸氤氳開來。
——“紅陽,你想好了,要抑製住他的傷勢,就要消耗你千年妖力。”術卉心好言相勸,怒發紅陽認真的點了點頭:“沒關係,我是六宮仙之主,這是我的責任。”“別自欺欺人了,隨便你!”術卉心揮袖,轉身離開。
“動手吧!”禦子淵明顯是來找死,但偏偏這樣的找死讓怒發紅陽下不了手,是因為心底還有愛,還是……從來不曾恨過?
——“海蛟的心,我、我取……”她跌跌撞撞的跑回祈靈山,話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手中緊攥著海蛟溫熱的心。
“死吧!”怒發紅陽拔刀一瞬,闔目砍下,一股宏大妖氣劈天裂地,禦子淵閉上雙目,揚唇微微一笑,就在此時,兩條人影忽然從左右殺出,當的一聲擋住了怒發紅陽的攻勢。
怒發紅陽心神一凜,人影瞬移,一劍一鞭同時落向怒發紅陽,就見人影錯動,刀光劃開冷豔寒芒,當當幾聲,素娥彩霓同時被震開。禦子淵眯了眯眼,想要說什麼,又什麼也沒說。
素娥彩霓麵麵相視,不發一言再度攻來,兩人配合無間,一來一往,成功封鎖了怒發紅陽行動。怒發紅陽刀鋒淩厲,妖氣逼人,幾番下來又占盡上風。
“出來了。”遠處一聲冷哼,怒發紅陽眼尾一掃,立刻抽身,葉知秋與月千裏當即迎了上去,接替她與素娥彩霓糾纏在了一起。
已經不是第一次交手,雙方各自有底,素娥彩霓明顯不是月千裏和葉知秋的對手,再加上被妖穀眾妖圍擾,一時脫身都有些困難。
就見怒發紅陽與禦子淵眼神交彙,手中的刀仿佛有千斤重,心痛的已經毫無知覺,她靜靜的望著他,似乎在等他說話,然而,對方的目光已經陌生到讓她認不出,就像一場大夢,夢破了,她還不願意醒來。
——“出賣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枕邊人哦!哈哈……”禮裔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麵目全非的臉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失去聲音的喉嚨隻能發出沙啞的嘶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子淵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要遇見你。”身,快的不及眨眼,刀,冷的不寒而栗,素娥彩霓瞬間回神:“住手。”兩人急忙抽身,葉知秋與月千裏閃身擋在兩人身前,出招快如閃電。
嗤!
一刀透體,四目相對,血順著刀鋒流下,紅了一地,禦子淵抬手握住刀背,淺笑:“欠你的,終於還清了……”
“禦子淵!”一聲冷喝,怒發紅陽登時回神,抽刀。“當”的一聲,刀光劍影,快如流梭,怒發紅陽心神不寧被逼連退,花櫻遠收刀迅速背起禦子淵閃身鑽進了煞火嶺,怒發紅陽握刀的手微顫,跟著,刀脫手落地,她看著刀上的血,淚流滿麵。
“走!”素娥彩霓見狀雙目交彙,各自回招,劍光鞭痕威力倍增,月千裏與葉知秋被震退,之後又連忙追了上去。
冷風寂靜,吹落一地塵埃,怒發紅陽失魂落魄的看著地上的刀,耳邊回響著禦子淵最後的言語,久久無言。淚,模糊了眼,嘴角放肆的下彎,她不想哭,不想難過,報了仇她應該高興,可為什麼心像被掏空了般,沒有喜悅,隻剩絕望。
“啊啊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天際,怒發紅陽伏地痛哭,腦中閃過無數個身影,無數個曾經,都化作泡影,一一破碎。
炎狛聞聲望去,皺了皺眉頭:“怒發紅陽?”
荒血池旁的大樹下,花櫻遠抱著禦子淵,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手中的骷髏果,喃喃:“怎麼會?你怎麼會有骷髏果?”
瀕死的禦子淵張口迸出血來,說不出話,隻是望向那顆老樹,花櫻遠登時想起了她,言道:“難道是她留給我的?可惡,為什麼我沒有發現?”
禦子淵搖了搖頭,苦笑:“我、我可以……見、見到……”
“不要說話,我一定會救你。”花櫻遠想也不想打斷了他的話。救?該怎麼救?花櫻遠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個希望,但又一一化作泡影。不可能!不可能!行不通啊!湧出的血溫暖了她的手掌,緊握的手緩緩鬆開。
“帶我、帶我去晨曦岩,祈靈山後、後的晨曦岩……”禦子淵斷斷續續的說道,逐漸渙散的瞳孔已經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人,臉龐微濕,他伸手輕輕拂過花櫻遠眼角,不自覺的笑了,“你會原諒我吧……朱曦……”
麵前的人點了點頭,交錯的身影,模糊的輪廓,禦子淵心滿意足的合上眼,無力的手重重垂下。
“禦子淵……”花櫻遠低喃,相識短短,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感覺,懷中的人漸漸冷去,到了最後終於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花櫻遠仰起頭,努力讓淚水回流,風起,掀起塵埃滾滾,紅色的塵埃,迷亂了視線,花櫻遠靜靜的抱起禦子淵,消失無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煞炎幽荒,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會悔恨,為什麼會難過,她不懂,但又有些明白。
別妖穀內,怒發紅陽魂不守舍的遙望天邊,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她殺了他。手,依然在顫,緊握刀柄,她深吸一口氣,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怒發紅陽從此隻是怒發紅陽。
“紅姐姐,你在想什麼?”燭曳掩口輕笑,朝她盈盈走去,瑰麗的長裙旋出一隻妖豔的蝴蝶,撲淩著翅膀落在她的肩頭,明明是個美人胚子,容貌卻詭異的讓人不敢直視,怒發紅陽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月千裏與葉知秋麵麵相視,月千裏想開口,葉知秋朝她搖了搖頭,月千裏哼道:“不知道那禦子淵是真死了,還是有人會念及舊情。”
怒發紅陽渾身一顫,冷眸橫掃,月千裏心裏打了個突,倒也不甘示弱,橫著雙眸子對了上去。燭曳笑眯眯的擋在中央,打個圓場道:“哎呦!大家都是自己人,這是做什麼?紅姐姐說殺了那自然是殺了,又怎麼會念及舊情?”
“嗬!這可難說,到底是誰三番五次漏水放人,這不用我明說了吧。”月千裏不依不饒,哼了聲扭過頭去。
“月千裏!”葉知秋喝道。月千裏勾唇睨了她一眼,幽幽的歎了口氣:“穀主在閉關,這別妖穀也沒人是她的對手,算我多嘴。”
怒發紅陽咬唇,一語不發。燭曳眼珠子一眼,立馬繞道月千裏麵前,道:“月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紅姐姐早就脫離祈靈山加入了我們別妖穀,她怎麼會放水?而且禦子淵本來就是她的仇人呀!”
“哼!脫離祈靈山加入別妖穀?說的好聽。”月千裏扔下這一句,扭身離開大殿,葉知秋看她走遠,與燭曳眼神交會,也匆匆跟了上去。
“你想說什麼?”怒發紅陽冷聲問。
“我想說……”燭曳背對怒發紅陽,金色的眸子閃爍著懾人的寒光,“紅姐姐是不是證明一下會更好。”
“證明?”怒發紅陽反問。
燭曳輕笑,道:“當然,怎麼理解就由你了,小妹我可是一直相信著紅姐姐,希望紅姐姐也不要讓小妹失望啊!”
“我會將他的頭提回來。”怒發紅陽身形漸漸消失。
大殿外陰暗處,茂盛的灌木足有一人高,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活物,一個小妖好奇的走了過去,舉起手中的叉嗖的刺了下去。
“啊!”灌木叢中發出一聲尖叫,小妖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被彈飛出去。
“哈哈哈……你輸了。”灌木後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沙沙聲響,卻看不見人。就聽裏麵立馬又傳出另一個聲音:“你耍詐。”
“我沒有,你活該被叉到手,這叫老天開眼。”
“放屁!”
沒多會兒灌木叢中就傳出扭打聲,但是無論動靜多大始終看不見半個人影。
晨曦岩,孤墳悲,雜草叢生的墳頭開出一片白色的小花,碑上的字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像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一樣,而如今,孤墳不孤,又添新塚,花櫻遠看著並立的墓碑,久久無言。
沒想到他還是死了,記憶從鳳雅閣開始匆匆而過,蛾林、煞炎幽荒,曾經種種。雖然他與她隻有幾麵之緣,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的相遇,不過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想救,卻失策,想改變什麼,直到最後一刻都無力回天,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誰能無錯,隻是人已死,往事如何?
花櫻遠靜靜的站在墳前,豔陽高照,微風拂麵,吹起長發飛揚,衣帶飄飄,手,不自覺的按上鬼牙月,緊握,又深深吸了口氣。
“走吧!我跟你去將那本書找回來。”
不遠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眼神變幻莫測。
“怎麼?”花櫻遠眼尾,炎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你想說什麼?”
“唉唉唉!”炎狛長歎,搖頭瞥了眼墓碑,問:“沒什麼,有些事等發生之後你自己去看比較好,走吧,去找書。”
“嗯?”花櫻遠不解,炎狛轉身就走,勾唇冷笑:“哼!真的死了嗎?禦子淵。”
兩人離開晨曦岩,花櫻遠最後回頭望了眼,悵然若失的歎了口氣,在經過祈靈山的路上,花櫻遠遠遠看見一片鮮豔的紅花,忍不住駐足望了一會兒。炎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巧對上了院中正在澆花的鹿兒,鹿兒好奇的看了眼兩人。誰知花櫻遠忽然就走上前去問:“這是什麼花?”
鹿兒不明所以,脫口回道:“紅陽花。”
“紅陽……”花櫻遠喃喃,腦中閃過怒發紅陽,頓覺好笑,搖了搖頭,對鹿兒說:“很漂亮。”
“嗯。”鹿兒乖巧的點了點頭,笑靨如花。
正當花櫻遠打算離開時,一股熟悉的殺氣彌漫周遭,花櫻遠眼神一凜,腳步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厭惡道:“又是你們。”
劍光如電,鬼牙月應聲出鞘,當的一聲,花櫻遠一退一攻,速度之快不及眨眼。鹿兒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前刀光劍影,殺氣淩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手中水瓢啪的落地,鹿兒一瘸一拐的退開,腳下不穩,摔倒在地。
“鹿兒!”怒發紅陽不忍呼出,鹿兒渾身一顫,目光隨即找了過去,怒發紅陽急忙隱去身形。
“宮主?”鹿兒茫然無措四周尋找,然而刀光劍影,四周一片肅殺之氣。花櫻遠與月千裏你來我往,攻勢越來越快,血光白芒交織一片,橫掃八方,斬斷的殘枝敗葉紛紛揚揚,迷亂了視線,清晰的眼前,眼神交彙一瞬,再度交手。
“禦子淵在哪裏?”
花櫻遠眼神一凜,月千裏冷笑。
“已經死了,難道不是你們殺的嗎?”
月千裏不露聲色,刀劍相交瞬間,又問:“屍體在哪裏?”
“嗯?”花櫻遠神色微變,脫口問:“難道你們連死人都不放過?”
“我們隻為交差。”劍鋒掃過花櫻遠頸側,帶走幾縷青絲,花櫻遠閃身,刀鋒一轉,當的一聲震退劍芒,月千裏踉蹌兩步,“喲!何必這麼生氣,既然人已經死了,讓我們回去交差對你也沒有什麼損失。”說完,又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怒發紅陽藏匿的地方,似笑非笑:“還是……人根本沒有死?”
“休想!”花櫻遠一字一句咬牙回道。
月千裏輕哼,不屑道:“你與他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這麼保護他?他可是有老婆的人哦!雖然……”月千裏看似在對花櫻遠說,目光卻似有若無的掃向怒發紅陽,怒發紅陽不動聲色,月千裏眼前一花,鬼牙月迎麵劈來,月千裏微駭,抽身急退。
“嗖嗖。”
花櫻遠脊背一涼,駐足轉身一瞬,妖氣如刀,就聽啪啪兩聲,葉知秋見狀,閃身逼近,再射出枯葉,加入戰團,與月千裏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