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雪見到管婷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個廢棄工廠內的沙發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似乎連門被打開的聲音也沒有注意到。魚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緩步走了過去，抱住了管婷：“婷婷……”
    管婷抓住了她的衣服，她緊緊咬住下唇，一句話也沒有說。
    管婷欺騙魚雪自己接到了死亡通知，她知道魚雪一定會放下一切來見自己的。但，恰恰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這一刻，她才會如此心痛。
    “婷婷，幫我跟我哥說一句話吧。”魚雪溫柔地摸了摸管婷的頭，“跟他說一句‘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要對他態度惡劣的，我知道他很關心我。隻是那時候……我太痛苦了，悔恨一直在驅使我去找個替罪羊。”
    管婷最終還是沒能克製住自己的眼淚。
    “我從小，都沒有和我爸好好說一句話，回憶裏都是我衝他發火的畫麵。我告訴我自己，這都是我哥的錯，我以為這樣會讓我好受一點，可是並沒有。現在，我知道，我已經沒有機會再麵對麵地跟他道歉了。”
    “……”
    “婷婷，我願意為你去死，但你能不能答應我，幫我報仇呢……”魚雪的淚水從下巴滑落，掉在了管婷的手上，“不用說實話，說個謊就好。我知道他是你的主君，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殺他，我知道……可至少，讓我在走之前，能幻想一下吧……幻想著，你會像我一樣，為了我放棄一切。”
    管婷低著頭，沒有看魚雪。
    “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了。”魚雪深深歎了口氣，“這種謊話你是說不出來的。沒關係，婷婷，我已經聽到我最想聽到的話了。足夠了。”
    管婷握緊了拳頭。在她的大腿底下，就放著能夠殺死魚雪的小刀。摯友的手掌還溫暖著她的臉頰，而她正籌劃著將她送進冰冷的地獄。
    “阿雪……就不能……”管婷嗚咽著吐出幾個字，隨後，話語卻又停下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將想說的話說出來，那樣，就等於是當麵對魚雪戳穿了自己的謊言。
    但是，魚雪何其聰明？
    她怎麼可能不了解管婷的想法？即便管婷什麼也不說，她也知道管婷想問什麼。
    “你還是不夠了解我。”魚雪輕輕在管婷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是不可能放棄的。如果你讓我從這裏離開的話，我還是會踏上原本的路。婷婷，我從來不在乎什麼國家大義。動手吧。”
    婷婷，如果你讓我離開的話，那才是讓我陷落到真正的絕望裏去啊。
    現在，就讓我在“你愛著我”的這個美好的夢裏睡去吧。
    意料中的小刀刺進了腹中，管婷失聲痛哭。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時間也仿佛靜止。魚雪發覺自己的感官變得遲鈍了起來，連腹部本應該感覺到的痛感，都感覺不到了。
    管婷不斷說著對不起，吐字急促到幾乎令人無法聽清。
    魚雪無法想象她刺下這一刀時該有多麼絕望。
    她放開剛才下意識捂住傷口的手，想抹掉管婷臉上的淚水，但卻將血蹭到了她的臉上。那紅色讓魚雪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緩緩摩挲著管婷臉上的傷疤，溫柔地問道。
    “婷婷，如果我現在反擊的話，你會躲開嗎？”
    啜泣聲像雷鳴一樣回響於耳邊。魚雪知道她不會回答自己，但答案很明顯。
    她將額頭挨住管婷的，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會躲。我好想像流尊一樣，在你的身上留下一個不深的傷痕啊。這樣，你就一輩子都忘不掉我了。但是，我舍不得。”
    魚雪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管婷，然後傻傻笑了笑。這是她一直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
    “婷婷，你知道嗎？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摯友的嬌軀在臂彎間軟了下去。
    管婷哆嗦著摸了摸她的頸項，指尖的沉寂讓她頭皮發麻。空氣無法被吸進肺裏，哭聲發不出來，痛苦地堵在喉管。
    她大張著口，像是被扔上了岸的魚一般，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吸進一點空氣。
    終於，她能發出一點聲音了。
    絕望的呼喊將診室填滿，無意義卻又連綿不斷的“啊”聲無法宣泄萬箭穿心的痛楚。
    不要，不要！
    不要死，回來，阿雪！
    不，她已經死了。
    死了……？
    她為什麼會死？不可能！這一定是個惡作劇。
    不，她的的確確死了。
    是你親手殺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