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純白地獄 第2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他是他的美夢。
無數次舉目,卻隻能望到其背影的美夢。
不知何時起,仰慕變成了麻木。距離太過遙遠的夢,即使被別人占據,也並沒有令他產生太多的感觸。因為知道那終究不是屬於他的。
一邊埋怨著對方——為什麼就不肯回頭看一眼呢?
一邊又比誰都清楚,即使對方回頭,也不可能發現他、記住他。
夢這個東西,怎麼可能抓得住呢?
望著在一旁的滑梯下等待洛阿的盧遐,盧遐的眸色一寸寸變黯。不光是那個時候,即便是現在,盧遐也從來沒有發現過他。
從前,那雙驚鴻之目中,隻能盛得下盧遐,而如今,洛阿又變成了他的整個世界。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一點殘忍。但是,如果那能夠讓他的目光隻注視著自己的話,就無所謂。
如果洛阿像凡洗一樣消失的話,那麼,他看向自己的可能性,就會稍微大那麼一點了吧?
林開並不是個卑微的人,但是每當麵對著盧遐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像一隻蟲子。祈求著上天能夠讓那個人分一丁點注意力給自己,哪怕多一瞬也好,為了讓他看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甘願。
甚至,因為這個鄙夷著自己的人,他都快要忘記自己的立場了。
他並不想傷害盧遐,可是,如果他不那麼做的話……
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得到盧遐了。
……
“不繼續玩了嗎?”盧遐的目光垂下,溫柔地注視著躺在滑梯口望著天空的洛阿。
“我隻是剛才,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洛阿吞吞吐吐地道。
“嗯?”
“下位者的孩子們,有來過遊樂場嗎?”
“他們大概很少有人會到這裏來吧。”盧遐對這類孩子並不了解,也對他們的生活狀態不感興趣。
“叔叔告訴我,我之所以能夠像現在一樣開心地玩耍,都是因為那些下位者犧牲了自己。”抬頭看,觸目所及隻有高聳的銀白色建築,“他說資源是有限的,如果沒有人從競爭裏退出的話,所有人都會變得不幸。”
盧遐靠著滑梯的側麵,同她一樣抬起了頭:“神這段時間留你在神殿就是為了和你說這些嗎?”
“也不隻說了這些。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說實話,他讓我覺得有些奇怪。明明隻是想要我的軀殼而已,何必和我說這些呢?”
盧遐思考著洛阿話裏的意思。
“叔叔告訴我感情之殼是菲斯尼的救星。他說了很多,也讓我看了很多資料。我都不知道,原來在我們的王政沒有建立之前,菲斯尼這麼混亂啊。”洛阿認真地道,“但是不知道怎麼的,明明看了那麼多資料,也聽叔叔說了那麼多,但我還是覺得,感情之殼是不應該存在的。”
盧遐淡淡笑了一下,一把把洛阿撈了起來:“這些事就交給你哥哥去考慮吧。你這個年紀,隻要開心地玩耍就足夠了。”
“哥哥他……?”洛阿從盧遐的話裏讀出了另一層含義——陸賜要對感情之殼下手。
“嗯。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做,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是打算破壞掉感情之殼的。”盧遐待洛阿站直之後,替她整理好了衣服,“走吧,我們去玩下一個項目。洛阿,相信再過不久,這個遊樂場會有更多人來玩,到時候,你一定會交到很多新的朋友的。”
“嗯!”充滿笑容的少女的麵龐,仿若太陽一般。
盧遐拉著她一邊走,一邊靜靜思考。
渺也教洛阿那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他並不打算拿走洛阿的軀殼?
有沒有可能所謂的換腦手術實際上隻是一個幌子?
不管怎麼樣,這些猜測讓盧遐稍微心安了一點。
***
岑溪翹著二郎腿坐在病房外,沒有玩手機,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穆躺在病房裏,還沒有蘇醒。
腳步聲在空蕩的樓道裏響了起來,聽到聲音,岑溪才終於有了反應,他抬眼向聲音的發源地看了過去,果不其然,是陸賜。
“王。”
“他怎麼樣了?”
“他身體上沒事,但是精神狀態不太好。”
陸賜點了點頭,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隻字不提蘭旭的事。岑溪望了一眼病房內陸賜的背影,悠悠歎了口氣,站起身離開了走廊。他不想繼續站在那裏看著那兩個人了,便在一邊的樓梯口靜靜等待著。
陸賜讓智能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在秦穆的病床旁坐了下來。
秦穆看上去一時半兒醒不來,陸賜也沒有叫醒他,就捧著杯子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嘬。
其實他從秦穆將槍對準自己的那一瞬就知道計劃不會成功了。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並不是為沒殺成蘭旭而生氣,是因為秦穆答應過他不會死在他前頭。
太陽穴離那麼近的距離,無論他有多厲害,都不可能躲得開。秦穆和蘭旭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他不可能確定蘭旭會去救他。
陸賜不知道那個時候秦穆心裏在想什麼,不過他也不打算問了。
萬幸的是,這個人沒事。
至於蘭旭的事,想他最近也掀不起什麼大波浪,隻能先不管了。
“對不起……”
房間裏突兀響起的聲音一瞬間讓陸賜以為秦穆醒了,然而看過去的時候,他發現對方仍舊緊閉著眼。秦穆似乎做了噩夢,額頭上都是汗。陸賜放下杯子,替秦穆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猶豫著要不要將他叫醒。
“我再也不會傷人了……對不起……我錯了。”
不知道秦穆在向誰道歉,但聲音卻懷著深重的絕望。
陸賜皺眉,輕輕拍了拍秦穆的臉,想讓他醒過來,然而對方卻不為所動。
陸賜摸了一下秦穆的額頭,發現他發燒了。汗越來越多,秦穆細密的頭發被打得濕透,身體也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那兩句夢話之後,他什麼也沒有說了。
想了想,陸賜一把將秦穆拉了起來。
這樣的動作終於讓秦穆醒了過來,看到近在咫尺的陸賜的臉,他微愣了一下,又垂下頭,閉上眼,重重鬆了一口氣。
“醒了?感覺怎麼樣?”陸賜的語氣並不冷,甚至沒有含著秦穆認為該有的怒意。
秦穆被陸賜話語中的擔憂激得眼眶一熱,他沉默了片刻,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搖了搖頭,道:“對不起。我沒下得了手。”
“這不是你的錯。”陸賜道,“是讓你去做這件事的,我的錯。別在意了,跟我回家吧,你需要休息一下。”
他並沒有問秦穆夢到了什麼,但他直覺地知道秦穆夢到的並不是什麼好事。在秦穆沒有主動說出口之前,他不會逼他回憶不想回憶的事。
“阿賜……”
聽到對方含滿了自責的聲音,陸賜咬了一下牙。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無法再維持表麵的平靜,一把抓住秦穆的領子,吻住了他。
秦穆瞬間瞪大了眼。
“記住你的諾言啊……”
“阿賜……”
“不要死在我前頭……”
“……”
在監控室裏,看到秦穆舉槍的時候,陸賜的血液都幾乎要凍結了。短短數秒時間,他不會承認,在看到蘭旭衝出去的時候,他甚至鬆了一口氣。
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緒的陸賜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內心也毫無波瀾。
他看出了秦穆的掙紮。那一刻,他突然恨起了讓從未殺過人的秦穆去做這種事的自己。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終止這個計劃。因為蘭旭的死對王軍著實意義重大。
決定依靠蘭旭對秦穆的愛將他送入墳墓的自己,實在太卑鄙了。
揪著領子的拳頭在眼前顫抖著,陸賜的眼睛有些紅,目光也刻意移開,沒有看秦穆。
“對不起。”陸賜一遍一遍道。
一向壓抑著自己情緒的陸賜,此刻卸去了外殼,宣泄著無助。
秦穆很想說錯的不是陸賜,而是麵對敵人仍舊無法下手的自己。沒能邁過自己給自己設下的障礙是他的自私。明明知道對方是敵人,明明知道放跑對方會給己方帶來犧牲。卻仍舊不想弄髒自己的手。
他實在……太自私了。
然而在此刻,道歉的話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了。
秦穆猛地將陸賜擁進了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了他。
他想帶他走。
離開這個充斥著仇恨和殺戮的地方。然而,他知道他不能。陸賜有他自己的責任,秦穆無權要求他放下一切。
所以……改變自己吧。
對於他來說,陸賜比對父親的承諾更加重要——如果能夠早一點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
早日結束這場戰爭,隻有這樣,陸賜才能夠真正解脫。
……
“阿賜,這棵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年幼的孩子疑惑坐在場館的門檻上,疑惑地看著裏麵的同伴。
“哥哥告訴我這棵樹是菲斯尼的奇跡。”稚嫩的雙手放置在玻璃牆上,明明已經將額頭貼在了玻璃上,卻仍想離那“奇跡”再近一點,“岑溪,你知道嗎?這棵樹可是活了兩千年以上的!凡洗說,這棵樹每年都會落葉一次,然後,又長出新的枝椏。”
“這麼神奇?”
“對。舊的葉片會成為養育它的肥料,讓光禿的樹枝在來年再度變得光彩照人。凡洗說,這是因為它不會被淒慘的假象迷惑,才能夠找到新的希望。”
“這麼厲害啊?”聽了他的話,小岑溪亦抬起了頭,望向奇跡繁茂的樹冠。
“我覺得它就像是預言一樣,告訴我們,眼前的寒冬總有一日會過去。菲斯尼裏,一定會迎來真正的春天的!岑溪,總有一天,我會為菲斯尼帶來希望的!我會破壞掉感情之殼的!”
“那,我來幫你吧。”
“咦?他們都覺得說出這種話的我很奇怪,說我想做的事是不對的。岑溪你是第一個說肯幫我的人。”
“我可不會考慮什麼對不對的問題,我隻知道,無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邊的,除非你不再需要我了。”
兒時的聲音,仿佛至今仍回響在耳邊。
最終還是沒忍住過來看了一眼的岑溪,在看到被秦穆緊緊擁在懷中的陸賜之後,苦笑了一下,轉頭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