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這些事了。陸賜看了一眼表，正好是該起床的時間。望著天花板，他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很多往事，很多他原本已經決定要遺忘的東西。起床喝了一杯水，精神仿佛好一點了。
    天王星一直以來都很安靜，但是他並不喜歡這裏，因為這裏沒有什麼人的氣息。
    然而虛弱期還有很久，呆在這裏是他最好的選擇。
    房間裏空蕩蕩的。大概是因為剛才做的夢，他不由自主地突然想到了和凡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秦穆。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從床上下來，洗漱完畢，換下睡衣，等了一下，屋子的正門便去他所想被打開了。
    岑溪門口探了探頭，看到陸賜站在客廳的窗口，就快步走了進來：“王，一切已經安排好了，我今天私下見了管婷一次，她那邊沒有問題。”
    “好，蘭旭那邊呢？”
    “大概就在這一兩周內，他一定會有所動作。”
    “神沒有察覺什麼吧？”
    “神殿沒有傳出任何消息，至今為止，一切都非常順利。”
    “那就好。”陸賜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次一定要徹底解決這件事。”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您的。”岑溪緩緩吐出這句話。
    “岑溪，有你這個朋友，我這輩子也足夠了。”陸賜淡淡笑了一下，“可惜，我給你帶來了太多的不自由。一切結束以後，你就離開王軍，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我不會走的，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是你的臣下。”
    陸賜苦笑了一下：“嗯。”
    “那，我先走了。”
    岑溪鮮有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之後離開了。
    陸賜望著窗外，目送岑溪離開這附近，然後緩緩垂下了眼。
    ……
    “明明傷還沒好透，居然又偷偷跑到戰場上去，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變強，可是王軍私鬥又被禁止了，我隻能去找反叛軍試槍了啊。”
    “這樣實在是太危險了！你才十五歲，參戰的反叛軍可都是成年人啊！萬一你死了……”
    “放心吧阿賜，我是不會死的。因為我發過誓，一定會一輩子保護你的！我不僅不會死，而且，為了這個目標，我會變得所有人都強！”
    ……
    陸賜有時候，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卑鄙。
    *
    秦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向旁邊瞟了一下，剛好和蘭旭的目光撞上。他揉了揉眼睛，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問：“你醒了？傷口好點了嗎？”
    “好多了。”
    “那就好，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接點湯給你喝。”
    “謝謝。”
    秦穆起身，接了一碗湯，走過去，遞給了半坐起來的蘭旭，隨後轉頭去盥洗室洗漱了一番。監獄裏沒有智能，湯的龍頭和洗漱台都是修好放在固定的位置，這方麵和秦穆原來的時代一模一樣，所以他也沒有感到不適應。
    洗完臉，他拿起了洗漱台上的小刀，用手指輕碰了一下刀刃，發現這把刀意外地鋒利。
    這把刮胡刀在他手裏完全可以變成凶器。
    而且是一把可以騙過權限的凶器。
    清晨，一個秦穆從來沒見過的女人打開了他的牢房門。
    開門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他本來以為是岑溪又來搗亂了，沒想到一抬頭，看到的並不是岑溪。
    來者是一個中年女人。大概四十歲出頭的樣子，臉上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風姿，她的背挺得很直，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傲倨：“秦穆。”
    秦穆爬起來，看了一眼女人的肩章，又仔細回想了一下軍服上的海豚花紋代表的部隊，神色一凜，起身跪了下去：“簡將軍。”
    肩章和岑溪的一樣，而衣服上的海豚代表第九軍，這個女人是第九軍的將軍——簡欣。
    簡欣的目光掃了一眼蘭旭，又對秦穆道：“你不必向我行軍禮。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找你。出來吧。跟我去一趟第九軍，這已經取得了岑將軍和百將軍的同意。”
    秦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蘭旭，站起身跟著簡欣離開了。
    “第九軍的駐紮地在木星，到我的飛行器上來，我會帶你去那裏。”
    “您為什麼要帶我去第九軍？”秦穆小心翼翼地問道。第九軍是王軍文軍中的科學家部隊，一般負責科研這方麵的事宜，秦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簡欣要帶自己走。
    簡欣道：“到了那裏你自然就會知道。”
    秦穆滿心疑惑。但是他知道不跟著簡欣一起去，自己的問題是不會得到解答的。踏上了簡欣的飛行器。
    飛行器啟動後，簡欣突然問：“我問你一件事，你有一個女兒吧。叫秦貝貝？”
    秦穆心下一凜。
    秦貝貝這個名字，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為什麼這個女人會知道？
    簡欣繼續問：“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嗎？”
    “我有些聽不懂您的話。”
    “是我將你帶到菲斯尼的。”
    秦穆的呼吸頓了一下：“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簡欣卻並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半個多小時，飛行器在一個半圓形的建築門口停了下來，簡欣從上麵走了下來，淡然回頭：“跟我進去，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我會告訴你的。”
    秦穆抬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築，抿了抿嘴唇，走下飛行器跟上了簡欣的腳步。
    “你在你的時代是一個很出名的人，因為錢和力量而出名。”
    “是嗎……”
    “秦先生，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我給你一支強化液，你的能力值會不會瞬間超過岑將軍？”
    “……”
    “請不要對我懷著這麼重的戒備心，你的一切我都很了解。我正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才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來的。”
    “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剛才為我留盡了麵子的說話方式？”秦穆僵硬地勾了一下唇角，他停下了腳步，表情也變得陰晴不定，“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才是你本來的麵目吧？既不溫柔，也不單純。”簡欣微笑著轉過頭，注視著秦穆，“我觀察了你九年多。”
    “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看得見。從小到大，你都遵循你父親的教誨壓抑著自己的本性，強迫自己做一個好人。要和真正的自己對抗，一定很辛苦吧？”
    秦穆沒有回答。
    簡欣繼續道：“請放鬆一點，我沒有惡意。二十年前，我繼承了先人的成果，開始繼續研究時光機和平行空間，終於，在九年前，我半完成了研究，看到了平行世界裏的你。那時候你應該隻有十四歲，但卻已經是地球上很出名的人物了，一個少年天才，反應速度沒有人能比得上，像電影一樣，真的能夠躲開子彈。”
    秦穆的臉色很差。
    “你有一個名叫秦貝貝的女兒，她是在實驗室誕生的。那個實驗並不算成功，這個孩子雖然在當時活了下來，但她有著先天的基因缺陷。基因病讓她在誕生之後沒多久便去世了。你失去了最後的這個親人之後，幾乎變成了一具木偶，渾渾噩噩地活了九年。”
    “你和我說這些到底有什麼用意？”
    “我隻是想向你證明，我的確注視著你。”
    秦穆沉默。
    “雖然我很好奇為什麼你來到菲斯尼之後會完全變成另一副樣子，不過那並不是我今天叫你來的原因。秦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女兒還活著？”
    “那怎麼可能？我是……親眼看著她失去呼吸的。”
    “你聽說過《衝出銀河》這支曲子嗎？”
    “嗯。”
    “那你知道，它描寫的是菲斯尼衝出銀河時發生的巨大災難嗎？”
    “聽說過一點。”
    “災難的原因是菲斯尼撞壞了平行世界的壁。”
    秦穆微微張了張口。
    “菲斯尼長時間地，無目的地漂流在宇宙的角落裏，依靠宇宙射線帶來能源，沒有人知道菲斯尼會漂到哪裏去，它的速度也讓它不會被任何星球捕捉，隻是漫無目的地飛翔而已。災難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了。菲斯尼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牆，被整個卷進了無邊的黑暗。”
    “黑洞？”
    “不，是兩個平行空間之間的壁。‘壁’被撞壞了，我們被缺口吸進了沒有其他任何物質的壁裏。隨後，人類長達兩年沒能從外部獲得任何能源，菲斯尼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人吃人、搶奪、政權亂套。不過，幸運的是沒過多久，我們便離開了壁。重新獲得了能源。此時，一部分科學家發現菲斯尼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們觀測到了遠方的地球，那和已經被做成了地基的人類的母星，一模一樣的星球。然而之後感情之殼出現，現在的王政建立，這件事很快從人們的世界裏淡去了。”
    “你是說，我是來自你們的平行世界？”
    “是。你們時代的公元2015年，我們也曾存在過。但當時存在於地球上的文明卻和你們完全不一樣，那時候，人類陷入了即將毀滅的崩潰邊緣而不得不開始創造菲斯尼，而你的世界卻很和平。你不是來自古代，是我利用空間壓縮器，將你從平行空間帶了過來。但事實上你並不是第一個被帶來的人，第一個，是你的女兒。”
    “……”
    “秦貝貝在你的眼裏是死了。但是雖然已經處在了同一個宇宙，菲斯尼和你的世界仍然處在不同的時間線上的，我隻要稍微改變一下菲斯尼的速度，就可以看到之前的你。我將還沒有死的秦貝貝帶了過來，然後將兩邊的時間重新同調。我帶走了應死的人，其實並沒有改變規則。因為在你的世界秦貝貝確實應該消失，我帶走了她，和由死神帶走她其實沒有本質區別，所以曆史並沒有改變，你還是認為秦貝貝死了，因為那個時代已經確實沒有這個人了。”
    “她還活著？”
    “活著。在你的世界無法醫治的基因病，在菲斯尼內，被我用強化液輕而易舉地治愈了。她現在很健康。”
    “她在哪裏？”
    “你所認識的人裏，沒有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嗎？”
    秦穆抿了一下嘴唇。
    ——“我叫洛阿，今年九歲！”
    “我不敢相信你。”
    “為什麼？因為太荒誕了嗎？可是，站在了異世界土地上的你，真的有資格去懷疑嗎？”
    “好吧，如果是真的，那你也該告訴我我和貝貝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了吧？”
    “帶秦貝貝來是我做的實驗，但是你的到來是一個意外。一直以來，我都隻能從你的世界裏單向帶人或物過來，這樣的研究很顯然不完整的，所以我在研究過去的辦法，也就是把時空壓縮器的方向改變的方法。但是中途出了一點錯，把你拉到了這邊，因為這場事故是錯誤運算的結果，所以你不是掉在我的實驗室，而是掉在了外麵。我今天來找你，並沒有其他的目的，也隻是為了向你解釋這一切而已。”
    “這麼簡單？”
    秦穆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可能隻有這麼簡單的目的。
    簡欣苦笑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嗎？”
    “對不起，我需要時間整理一下。”
    “可以，那之前，和我來看看空間壓縮器吧，我可以從你的世界裏拿到一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將一切事實證明給你看。”
    秦穆沒有回話，默默跟了過去。簡欣口中的空間壓縮器是是一個大約有五層樓高的方形龐然大物，它被儲存在第九軍的地下五十一層，遠遠看過去，就能夠給人一種強烈的震撼感。
    走到跟前，簡欣連按了十幾個按鈕才打開了這個空間壓縮器，隨後，又連輸了二十七道密碼，一段影像在壓縮器的顯示屏上顯示了出來。
    秦穆順著簡欣的視線抬起頭，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他離開前居住的海邊別墅。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在這附近的沙灘散步。
    簡欣在機器上稍作調整，秦穆的房間便出現在了屏幕上。
    “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什麼都可以嗎？”
    “多要幾樣也無所謂。”
    “那，幫我拿幾本書吧。《星圖》、《岩石圖鑒》、《寶石圖鑒》、《史前生物》還有《古代詩歌鑒賞》。”
    簡欣將一切調整好，然後對著麵前的玻璃屏幕伸出了手。
    秦穆靜靜看著。
    玻璃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窟窿，幾本書從窟窿裏掉了出來，穩穩落在了簡欣手上。她把這幾本書遞給了秦穆：“我以前也從你們的世界裏拿到過書和其他物品，但是害怕被發現或者是對你們的世界產生影響，我一般都隻從垃圾場上找，或者隻從別人的書上取一兩頁，拿一些沒有價值的小玩意兒。空間壓縮器啟動一次耗費的能源實在太多了，如果不是運行成本高出想象，我大概能更加了解你的世界。不過你的家現在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過了，所以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有消失的東西。”
    秦穆點了點頭。
    簡欣注意到這會兒秦穆已經完全沒有了一開始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仿佛又變成了在監獄接他出來的時候的那種樣子。
    簡欣繼續道：“你的事是我的實驗出了紕漏，和洛阿不同，她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反而，我們的拯救讓她活了下來，所以對她的感覺還好，對你，我真的很愧疚。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讓你知道事實，當然你也有知道的權利。請相信我，我會將送你回去的另一條通道打開的。”
    “嗯，謝謝你。”拿著手裏的書，秦穆也想了很多，“其實這裏的醫療水平很高吧？藥很管用，還能用強化液治好瀕死的嬰兒……”
    “恰恰相反，其實大部分是不如你的時代的。菲斯尼建造起來的時候，大部分技術都遺失了。再加上經曆了一次撞壁的災難，菲斯尼內混亂一片，剩下的資料又遺失了大半，現在我們的文明基本都是以金屬為基礎創造出來的，和過去、和你們都是完全不同的體係，技術的實質也完全不同。醫療也是一樣，現在隻是在外科和基因病方麵比較強，你女兒的病剛好在我們能夠治愈的範疇，如果她得的是其它病，我可能反而束手無策。”
    “是嗎……”
    “還有，無論如何請不要對任何人——包括王和洛阿殿下提起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事。如果殿下知道了這一切，她可能會對菲斯尼失去歸屬感，不過這不是我讓你隱瞞的真正原因。根本原因解釋起來有些複雜——菲斯尼在撞壁之時，出現了一個自稱是時空穿越者的人，他說是他的時空穿越引起了這場災難。雖然之後科學家證實這隻是一個普通人開的玩笑，但是，大部分民眾仍舊認為那是真的。你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出現在這裏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很有可能給你們帶來滅頂之災。”
    “我會保密的。不過，王知道這裏的事情嗎？”
    “他不知道，這裏的研究是由舊王支持秘密進行的，在舊王死之後已經中止了很久，現在已經隻剩下我在悄悄地做這些事了。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是當事人。”
    秦穆點了點頭，握緊了手裏的書：“我知道了。將軍，有一件事……”
    “嗯？”
    “我可以……見見洛阿嗎？”
    ……
    後博物館冷冷清清地佇立著。這個時代的人們對博物館中的事物並不感興趣，因為其他的事情已經把他們所有的精力都奪走了。
    簡欣給秦穆請了一個白天的假，而現在隻用掉了一個上午。她把秦穆送到後博物館之後，告訴秦穆她會在日落前接秦穆回去，在那之前在這裏等候即可。
    如今博物館裏到處都是第二軍的人，要進去必須先登記並等待審核，因為盧遐在這裏的緣故，這裏門可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