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故意遲到了，希望掩蓋心虛。
    真遲到了，我又覺得這樣是不是顯得太刻意。我一向很準時。
    媽的！
    結果事情出奇的順利。
    晁勝的生意最近大概出了什麼急事，他很忙，他又很少讓別人照顧程雲飛。
    房間裏隻剩下我和程雲飛。
    我把藥換了。
    我知道程雲飛其實什麼都知道。盡管他被綁在床上，沒法動彈，隻是眼睜睜的看著我把藥調換，看著那些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緩慢的、持續的，長時間精確的注入他的血液。
    我相信他不會和晁勝說。
    可是我想自己總該跟他說些什麼。
    我盡量壓低聲音，卻仍怕被另外的人聽見。我的聲音小得我不知道程雲飛能不能聽清我在說什麼。我和他解釋：“秦家旭的弟弟需要這藥救命，這藥……對你並沒什麼用，我知道你腦子沒事，你需要戒毒。”
    程雲飛看上去沒什麼反應。我覺得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小了，他根本沒聽清。
    我沒意識到自己離他太近了。
    我想離開的時候，程雲飛突然一把抓住我。
    我驚嚇過度，完全不敢相信他是怎麼可能做到的，他被束縛成這樣怎麼還能動手。
    他的手臂扭曲成根本不可能的形狀，除非扭斷骨頭。他到底是怎麼無聲無息扭斷自己骨頭的？
    我渾身發軟，膝蓋幾乎撐不住自己的體重。我嘴巴張得大大的，但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程雲飛抓著我的頭發，慢慢把我拉近。
    他眼睛裏的黑在我眼前放大，讓我感覺正在墜入深淵。
    我使勁兒閉上眼睛，終於擠出來一點聲音。我哀求他：“別……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別，程雲飛，別……”
    我甚至無恥的說：“我可以給你藥，毒品，你要的話，放了我，程雲飛。”
    我劇烈顫抖，好像他抽走了我的骨頭，我隨時會在他手下散架。我的聲音破碎，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不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之後，我真的想過要幫你。”
    程雲飛在我耳邊低語：“齊揚，記住，你答應了要幫我。”
    他放開我，看著我驚魂普定。
    他等我平靜下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讓我把他的骨頭複位。
    當我離開時，他以一種癮君子絕不會有的冷靜提醒我以後幫他搞到毒品。
    我已經不想知道他要幹什麼了。
    至少這個忙我可以幫到他。
    晁勝弄來給程雲飛用的藥，用在秦家明身上效果特別好。
    他蘇醒過來，開始康複。因為搶救及時，沒有留下後遺症。
    我塞給老同學一筆錢，他推脫了一下收下，還信口開河說要幫我介紹到他所在的醫院工作。我當然笑著說好。
    我和秦家明的關係似乎回到了從前。
    我跟他都努力假裝那天那件事沒有發生過。
    我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病房裏其他人都以為他真是我弟弟，還誇我們感情真好。
    秦家明笑得很假，聲音更假的叫我“哥”，趁機說：“哥，給我根煙抽，抽煙解悶啊，我快要悶出病來了。”
    我說病房不讓抽煙，而且他腦袋的傷還沒好，等他好了再說。
    秦家明就跟我貧嘴：“操，煙都不讓抽，算哪門子親哥。”
    有時候我心煩得要命，就躲到外麵抽煙，回來總被秦家明聞出來。
    通過秦家明的道聽途說，我了解到更多關於程雲飛的情況。
    我知道了他家在另外一個城市，母親早逝，父親幾年前也去世了，當時程雲飛跟晁勝亡命天涯，連最後一麵也沒見上，葬禮也沒有參加。他有個哥哥，接手家產後，生意越做越大。
    程雲飛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應該就是這個親大哥了。
    他們血濃於水，程雲飛的哥哥有錢有勢，總不會坐視不理。
    我可能幹了這輩子最錯誤的一件事。
    我偷拍了程雲飛毒癮發作被晁勝囚禁的鏡頭發送給程雲龍。
    程雲龍，盛世集團的大老板，程雲飛的親大哥。
    我犯的另外一個錯誤，也許比這個還大，是我真的開始給程雲飛暗中提供毒品。
    而我最致命的錯誤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的，等我發現時，為時已晚。
    我不知道程雲飛什麼時候從我這裏偷走了一把醫用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