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醫藥費晁勝會付。
    晁勝是這個城市的黑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有錢有勢。
    每次我去給這個病人治傷的時候，晁勝都在，守在他的身邊。晁勝話不多，他的目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個慘得像條狗一樣的病人身上。
    晁勝照顧他，會給他擦淨臉、換衣服、喂他吃飯喝水，對他嗬護備至。
    我不止一次聽到晁勝對他說“我愛你”。
    這次也一樣。我到的時候晁勝已經在那了。
    他守在床邊，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目光定格在那個人的身上。
    晁勝本人看上去也需要個醫生。他似乎幾天幾夜沒合眼，樣子邋遢，胡茬亂竄了出來，襯衫的扣子被扯掉了好幾個。他坐在那裏像一座雕像，沒有任何表情，臉色白得像紙，眼睛則像是白紙上燒穿的兩個黑窟窿。
    他好像隻剩下肉身還在，靈魂已經附到床上那個病人身上。
    我的那個病人今天也安靜得出奇。
    一個念頭猛地蹦進腦海，我想他是不是死了？
    我屏住呼吸，仔細觀察了片刻，床上的那具軀體還有呼吸的起伏。
    我呼氣，吸氣，希望調整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音量開口說話。我試探著說：“晁先生。”
    晁勝轉頭的動作遲鈍。他的臉轉向我，目光卻沒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才真正看到我。
    晁勝示意我過去。
    被單上血跡斑斑，蜷縮在下麵的身體看上去小得可憐。
    晁勝身上也有血跡，濺上去的血點。
    我檢查了一番那個病人，有些傷勢已經不是我能處理的了。
    他的頭部有嚴重的暴力損傷。
    他陷入昏迷，安靜得像死人。
    我把他的頭偏向一邊，撬開他的嘴，確保他不會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他的脈搏、血壓都有改變，我認為一定出現了顱內出血。
    我拖延了一小會兒時間，做了些對他身上其他外傷的檢查，其實主要是在想該怎麼對晁勝說。
    他的情況需要去大醫院，進行全麵檢查。
    但這由晁勝說的算。
    我不想多嘴。
    我說：“頭上的傷我處理不了，你得找個專人看看。”
    晁勝說：“有多嚴重？”
    我看看他，他在看那個半死不活的人。晁勝的眼神專注得嚇人。他伸手溫柔的為對方擦掉從嘴角溢出的嘔吐物和流涎。
    我想了一下，說：“腦部的傷都不能小看。”
    晁勝瞥了我一眼，和我對上視線，我立刻避開了他的目光。
    晁勝說：“你就直接講，這次有多嚴重？”
    我不會直接對他講嚴重到會死人。我說：“難說，這次傷到了頭，不好解決，得有專業治療。”
    晁勝沒再追問我。他沉默的坐了一會兒，用手輕輕碰了碰那個人的頭發。
    晁勝說：“我會送他去醫院。”
    他坐在那，一隻手放在那個病人的臉上，手指沾到了對方的血跡。他像是要凝固在那裏。
    我好像什麼也沒做，但我照常收費。
    晁勝給得隻多不少。
    我走的時候，晁勝還在床邊，專注於對方。
    那確實是晁勝該做的。
    正是晁勝把他打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