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香味的鸚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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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之前把我放在了床上,還傻乎乎地用被子把我蓋好。我軟綿綿地趴在床上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外麵的一線天空。不知道這次霍應走了,還會不會回來?我突然發現我做人和做毛絨玩具都同樣失敗,心裏熱切地希望他能夠再次回到自己身邊,卻無法用語言表述,隻能守著這間公寓默默地等待著他。
    我琢磨了一下我現在的情況,我好像是成了縛地靈依了你的東西,也就是說死者生前有強烈的願望沒有達成,從而寄托於某個地點或者物品。可是我想來想去,我沒有什麼強烈的願望或者怨念啊。我愛過霍應,也希望他能愛我,但是四年的時間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早就放棄了。我一點也不會妒忌他和樊清致的幸福生活,反正我本也不配擁有那些。我就指望著能趕緊投個好胎,下輩子過好點,別再活得那麼淒慘。再說縛地靈應該有點特殊能力吧,貌似我隻會躺著睡覺而已,可能是世界上最沒用的縛地靈了。
    我越想越難受,為自己現在的狀況感到無比鬱悶。我真的不想一輩子做毛絨大鸚鵡,永永遠遠地這樣存在於世界上。如果我隻能存在著,而身邊沒有霍應,我情願死了算了。霍應現在八成在和樊清致濃情蜜意,不會想到還有一個可憐的玩具在等待他的關心。我還真是蠢。我以前是人的時候他都不會想到關心我,現在他哪來的心情關心一個玩具?其實想想現在這樣的結局也不錯,我作為一個玩具可以一直遠遠地看著霍應,不用總擔心他是不是要找我談分手,他偶爾還會來抱抱我,比我當人時強多了。我迷迷糊糊地睡著,感到陣陣壓抑,如同中暑一般渾身火熱。一會兒我夢見樊清致優雅從容地告訴我快搬出去,一會兒我又看見霍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眼也不瞧我。
    我正燒得暈暈乎乎的時候,隱約聽到了門鎖的聲音。霍應磨蹭了一會兒才走進來,我的身體一輕被他抱了起來,同時一股刺鼻的酒味熏得我更加頭暈目眩。霍應這家夥又喝酒了。他把臉在我身上貼了兩下,自言自語地說:“怎麼是熱的啊?而且你怎麼好香呢?”
    我被他問得摸不著頭腦,稀裏糊塗地反問:“什麼好香?”
    霍應一下子就把我直直得扔了出去。我屁股朝天地被摔到了臥室門口。我被他摔醒了,也驚覺自己的身上似乎有點黏膩膩的感覺,散發著一種甜香,如同夏季梔子花的味道,我頓時也傻了。霍應在那裏站了好半天,然後蹲到地上打量我。他慢慢地挪了過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身體,見我沒有反應,又加大力氣狠狠地戳了戳。
    他納悶地說道:“我剛才好像聽到有聲音一般。”
    他大著膽子過來,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到半空中,大力把我前後晃了晃,沉聲道:“說話!”
    我當然不敢再試圖說話。真是很奇怪,其實我剛才也隻是在用意識嘀咕,根本沒有真的發出聲音來。他怎麼會聽見呢。現在我連心裏嘀咕也不敢了,任憑他怎麼搖我也直直地挺屍裝死。我心中有一小刻猶豫,是不是該試圖和霍應溝通,多一個人替我想想辦法解決我現在詭異的處境也好。但是我很快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霍應要是知道我變成了一個妖怪,會不會把我直接投到火裏燒死都很難說,他可殘忍了。我不能冒險。
    霍應不死心,他想了想又重複了一下剛才的問題:“怎麼是熱的啊?而且你怎麼好香呢?”然後站在那裏等我回答。我靠!這又不是芝麻開門。見我沒反應,他猶豫了一下,又把我放回到床上,依舊用被子蓋好,然後退回到門外,重新開鎖進來,把我抱起來,說道:“怎麼是熱的啊?而且你怎麼好香呢?”我心裏暗暗吐槽他的幼稚愚蠢,一邊繼續裝死。
    他終於死心了,可能他也覺得他剛才是喝醉了酒以後的幻覺。不過這仍然無法解釋我身上香味的問題。霍應找了根繩子,把我捆了起來,才安心睡了。第二天霍應帶著我,坐著司機開的專車,去找他的一堆損友了。他的那堆朋友我不太認識,但是大抵還是知道幾個的。譬如這個正在摸我翅膀的叫做莫益,他和霍應是發小,也是個有錢的公子哥,但是家裏早早地讓他和一位姓許的千金小姐結婚了,老婆很會管人,他溜出來玩的機會不多。莫益喊著:“那個小凡真的給你買了生日禮物啊?我們都賭他根本沒錢給你買的,這次虧了。”
    霍應理所當然地說:“那當然。我生日他敢不買禮物?誰讓你們押錯注的?”
    眾損友交口稱讚鸚鵡可愛。莫益說:“但是,你為什麼要用繩子綁著它呢?”
    霍應得意洋洋地說:“不綁住的話,它就跑了。”
    眾損友麵麵相覷。莫益說:“哪有這種事?霍應你別逗我們玩兒。”
    霍應大方地把我拿起來,湊到莫益鼻子那裏:“聞聞看,很香吧。一開始是沒有味道的,昨天晚上的時候,它突然就變得香香的,還會說話呢。不綁好,肯定早上就跑沒了。”
    眾損友哈哈大笑,顯然並不把霍應的話當真。莫益也笑了:“那是原先裏麵的香料袋破了吧。你要這麼說,那你在這裏放好,解開來,咱們瞧瞧它是怎麼跑掉的?”
    霍應無所謂地解開了繩子:“行啊,要是真跑掉了,你們賠我一個。”
    眾人一起調笑他:“你再讓小凡送你一個不就行了?”
    霍應略略愣了一下,隨後恢複了囂張的語氣:“那可不行了。我已經把他給踢了。”
    莫益哦了一聲,緩緩道:“好像跟了你很久了吧。多少錢把人給打發掉的啊?”
    霍應沉默了一會兒,笑眯眯地說:“倒貼貨,我需要花錢?”
    雖然我早習慣了霍應對我的滿不在乎,不過當場聽到他用這種語氣和他的朋友談論我,尤其還是在我已經死了以後,實在是有點不好受。於是我努力深呼吸忽視他,但是這種壓抑在心中的痛感依然難以消弭。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開口說話了:“你是說你和小凡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注意到剛才霍應的朋友裏,這個戴眼鏡的男人並沒有笑,一次也沒有。
    霍應緩緩開口:“那天我讓清致去跟他說的時候,你不是也聽見了嗎?後來等我回去,他也已經想明白了,把這個禮物給我一送,然後就自覺地走人了。一點事情也不費。他說不想再留在C市了,就走了。”
    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又問道:“他去哪兒了?”
    霍應聳聳肩:“我哪知道?你們還打不打牌了?今天不超過五百塊錢的牌局幹脆別開。怎麼你們最近越玩越小了?”
    眾損友忙招呼服務生過來切牌,笑著嚷嚷道:“這小兄弟們都成家了。在外頭花多了,老婆還以為有外遇呢。”房間裏的氣氛又熱烈起來了,霍應砸了一遝錢在桌上開始摸牌,右腿習慣性地屈了一下。我知道這是他不高興的表現。
    我坐在地上,全身也漸漸有種灼熱的感覺,我很是驚異地感覺到我身下的地板是涼的,原先我對周圍的事物是並沒有觸感的,有觸感是否代表我能夠動彈了呢。我使勁動了一下翅膀,發現竟然真的能夠將翅膀舉起一點點了。全身的感知越來越強,我吃力地用翅膀觸碰身邊的桌腿和地毯,能夠分明地感覺到地毯的柔軟和桌腿的堅硬。
    我用翅膀緩緩地把自己的身體支正,讓自己靠在桌腿邊。今天的牌局很熱鬧,一共開了三桌,這些年輕的富家子弟們也如同普通的鄉野男人一樣又吼又叫的,一群人樂得不知所以,時而爆發出一陣興奮的歡呼,時而是一陣失望的喟歎。霍應打了兩局牌,卻都輸了,看來他今天的牌運不佳。我心想,有這麼多打牌的錢,還不如給我去買買菜兩個人吃好點呢。
    新的一局要開盤,一個十分豐腴的男人走近霍應寒暄:“應哥,你今晚的運道不太好啊。”
    霍應點了根煙,呼出一口氣:“我最想要的總沒有,運道如此,也沒辦法。我還是認命不打了。”在我印象中霍應很少抽煙,家裏連個打火機估計都找不出來,如果我還活著,就算被他揍也得跟他好好談談。
    那個豐腴的男人扯過身邊一個纖秀的少年,瓜子臉,皮膚特別白皙,他把少年推到霍應跟前:“今晚你不打哪成?要不試試讓子夜替你摸牌。子夜剛才可是替我一連打贏了兩局。”霍應沒出聲反對,那個叫做子夜的少年也就順勢坐在霍應旁邊了,楚楚可憐地緊貼著霍應。我多少也知道霍應身邊就沒有缺過送人給他的,就算大家都知道霍應在家裏養著一個我,在外頭追著一個樊清致,也擋不住往這條路上擠的洶湧人群。
    牌局還沒開,子夜就順著剛才那個豐腴男人的話和霍應說上話了:“閔總打的好,不是子夜的功勞,摸的牌不好的話霍總不要怪我。”
    “沒事,你隨便摸。”我跟了霍應四年,他說話時的語氣心情我還是聽得出來的。霍應真的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但是子夜顯然把這句話當做鼓勵了。子夜似乎還保留了幾分謹慎,他麵上保持著靦腆,腳卻在桌子底下輕輕碰了碰霍應的腳。
    牌局開切以後,上麵霍應笑了一聲:“好牌!”他的腳有意無意地似乎也碰了一下子夜的腳。我知道霍應在外麵經常有伴是一回事,但是親眼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子夜顯然受到了進一步的鼓勵,我在桌布下看得清楚,他的右手悄悄伸下了桌子往霍應的大腿探。我不客氣地堵了上去,子夜的手摸在了我的頭上。子夜立刻把手縮回去了,顯然他有點驚慌,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麼東西,怎麼軟綿綿的?
    過了一會兒,子夜似乎是覺得霍應的臉色未改,便又大著膽子把手往桌子底下伸了。我卯足力氣,揮起翅膀就狠狠地拍了一下子夜的手。這次子夜被嚇到了,輕輕啊了一聲。周圍似乎安靜了下來。隨後我聽到霍應的聲音:“喂,你們都看著我幹嘛?”
    子夜自然不敢讓霍應背黑鍋,他忙想解釋:“不是……,是桌子下……”但是他又說不下去了,他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而且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他能得罪的,他還是覺得不要亂說話比較好。子夜隻能羞澀道:“是我在桌子下不小心滑了一下。”子夜不想多說多錯,可是子夜這話實際上倒就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了。雖然沒人發言,但是場景太過安靜也是一種態度,霍應不爽了,但是大家也沒有把話說出來,他不好主動出聲反駁。
    莫益出來給霍應打圓場了:“我來瞧瞧。”他彎下腰,一手先開了牌桌的桌布,我的身體十分沉重,要挪動很困難,根本無法逃跑,一下子就被他提溜出去了。莫益拿著我,當眾晃了晃:“桌子下麵就這毛絨玩具。”眾人一下子都笑開了。
    幾個人開玩笑說:“肯定是這毛絨玩具咬了子夜呢!”場麵再度活躍了起來,眾人各管各繼續打牌。霍應又點了支煙,完結了那局說要出去透透風,讓了位子。他一麵春風和煦地同人微笑致意,一麵把我抓了起來往外拎。我被他提到了外麵的花園裏,他用剛才的繩子把我掛到了樹枝上。霍應說:“我就知道你有鬼!快說話!”
    我挺屍閉目。霍應冷笑:“不怕打是不是?那怕不怕燒?”他掏出了一個打火機,打亮放在了我的身下。我立時緊張起來,如果我被霍應燒掉,我的靈魂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我正想求饒,一個聲音冒了出來:“霍應,你在幹什麼?”莫益從樹叢後麵走了出來,表情有點尷尬。這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霍應把一個胖胖的毛絨鸚鵡用繩子淒慘地倒掉在樹上,還想用打火機點燃它,怎麼看都有點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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