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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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卿看著他,臉上似乎出現了笑意,剛要開口,卻被身後吵鬧聲打斷。
“我說咱這城裏最近可是死了不少人啊!”一個滿臉胡子的彪漢重重地摔下了茶杯“唉!世道不太平,這還怎麼讓人過日子!”
“嗨!生個娃死個人這不是天天有的事兒麼,再者,不是還有捕快呢嘛,你這又是抽哪門子風?”旁邊農夫打扮的男人嗤笑道。
“啐!你懂什麼!這些人,死的都有一個特點……”大漢突然壓低了聲音,眼睛還四處看了一遍,像是故意避著生人一般,招呼了一群人圍在一起。
“我聽那驗屍官說,這些人都是夜半子時之際,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時候,被挖了心死掉的!”他的聲音極低,離卿和傅凝卻聽的清清楚楚。
“啊?這是造什麼孽啊!”農夫像是看到死者死狀一般,整張臉都有些扭曲。
“就是,這下手的人得多麼心狠啊!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噓……”大漢嗬斥了一聲,眉頭皺得像個疙瘩“還有更奇的。這死的幾個人,你們可知是誰麼?”
“哎!你還是快說吧!我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屎蟲!”農夫望了望天色,有些不耐煩。
“嘖!就你麻煩!”大漢撇撇嘴“城北趙屠夫家的兒子,城東北李寡婦的閨女,城西南劉員外家的外甥女……”
“這幾個人又怎麼了?”
“你聽我說啊,”男人也開始不耐煩“死的這幾個人可都是剛過束發、待嫁年紀沒幾天!禍害這小孩子,真他娘的不是人幹的事兒!”
“當然不是人。”角落裏傳來老者的聲音“是鬼。”
眾人往角落看去,隻看見一個道士裝扮的老頭兒,穿著灰袍,捋著胡子。
“老道士!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怎麼就知道不是人幹的?”大漢問他,似乎有些生氣。
“七月乃鬼月”老道士字字停頓“七月半,鬼出。”
“嘿——有意思!那怎麼往年七月都是平平常常的呢?”大漢不依不撓。
“因為今年,鬼主出關。”老道士幽幽地說。
一語既出,滿座嘩然。這尋常老百姓過日子,一怕官府,二怕鄉紳,三就是怕這些無影無蹤、奇奇怪怪的牛鬼蛇神。老道士這麼一說,眾人還真覺一小股陰風擦著脊背吹過,心裏瘮瘮的。不過人的好奇心向來多於恐懼,不少好事者湊過去問老道士這鬼主是個什麼樣的鬼,和那天界神兵神將比哪個厲害些,老道士隻是笑答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傅凝覺得這老頭兒挺有意思,便偏過頭瞧他,尋思著多聽點兒那鬼主的故事,講給小妖們。離卿卻起了身:“走吧。”
這上仙一走,自個兒這小神仙也隻能乖乖的跟在後麵。傅凝在心裏狠狠的鄙視了離卿一通。
“哎,兩位公子,留步、留步啊!”那老道士不知何時注意到他們,在角落裏呼道。
“我說離兄……那道長……”傅凝看冷漠的仙君沒反應,好心提醒他。
離卿腳下一頓,回過頭來看他:“走吧。”他又重複了一遍。這一回,傅凝也就真的隻能乖乖跟著走了。直覺告訴他,這事兒知道太多了不好。
隻是兩人剛走出茶館,還沒等拐過街角,那老道士便跟了上來。
“兩位公子留步呀!”老道士攔住了他倆。
“請問道長有何事?”離卿陰森森地問了句。
“哎,我看兩位公子筋骨不凡,年紀輕輕就頗有仙風道骨,定是與貧道有緣之人。”老道士眯著眼笑,像個無賴。
離卿沒說話,抬腿要走,隻聽那老道士說:
“剛才那大漢撒了謊,被挖心的,還有一個人。”
老道士用兩個手指撚著自己的胡須,眼睛仍舊眯縫著,卻沒了笑意。他看離卿沒什麼反應,
又幽幽地說:“他的養女。”
傅凝有些吃驚,偏過頭看離卿,卻發現他還是那張無悲無喜的棺材臉。想那壯漢,一個沒
了孩子的人,尚且可以若無其事地與他人談起這詭異的凶殺;他又怎能在這不曾染指凡間的
神仙臉上看見什麼表情呢,又或者說,他想看見仙君什麼樣的表情呢。震驚、氣憤抑或是
悲憫?看著離卿,眼前就那麼清晰地閃現出很久以前的自己,麵對那些家破人亡、生離死別,
那些求饒與哭喊,也不過是這樣一副冷淡的表情。
手起刀落,耳根已然清淨。
於是傅凝對離卿的討厭又深了一些,這個神仙,總讓他想起那些刻意掩埋的記憶。
“城東南的張木匠。”離卿垂下眸子,似已料到老道士的下句話“他家就在兩條胡同後。”
老道士的眼裏精光一閃:“公子果然與貧道有緣!貧道對那鬼主也是略知一二,不知公子
可願聽貧道一講?”
離卿當然不願意聽,可他身邊的傅凝就不一樣了。
現在可不比剛才,這送上門來的八卦,不要白不要!
“道長請講。”傅凝擺出了慣用的謙卑笑臉。
那道士瞥了眼離卿,對著傅凝笑容可掬:“這鬼主乃是眾鬼之王,食人食鬼,修行少說也
有上萬年,是地府中的地君也不敢輕易招惹的。這三界六道之中,唯有遠古天神東皇太一可
以與之抗衡。隻不過神君已經隱匿了幾千年了。”
“那這天界地府六道眾生就沒有可以製住鬼主的人了麼?”傅凝問。
“哎!公子有所不知,六百多年前,天界的一位仙君與這鬼主大戰數月,最終打散了鬼主
的三魂七魄。鬼主這才入關多年,靜心養傷。”老道士又瞅了眼離卿,像是在確定這高傲公
子的臉色。
“哦?那這位神通廣大的仙君又是何人?”
“這貧道不得而知。不過那仙君經此一戰耗盡氣力,怕是已經……”
老道士一句話沒能說完,離卿就硬生生抓了傅凝的手,冷冷的瞧著那道士:“道長請慎言。
天色已晚,晚輩先告辭了。”說罷,也不管傅凝的反應,拽著他就走。
天色昏沉,穿著灰色道袍的老道士孤零零的,似乎要隱在夜色中。
許久,一聲歎息。
這邊傅凝被離卿拽著走了老遠,也沒見仙君有鬆手的跡象。傅凝這心裏開始敲小鼓,他偷偷瞟了眼前麵的離卿,卻發現察言觀色對這個神仙來說根本是不管用的。無論何時,仙君都是板著一張麵孔,不急不惱。
天慢慢暗下來,白天的暑氣正漸漸消散,偶爾吹過的夜風涼絲絲的,叫人挺舒服。可傅凝一點兒都不舒服。倆人握著的手不知誰先出了些細汗,黏黏膩膩的發燙。他什麼時候和別人這麼親近過?他想抽手,卻又不敢。
“我說仙君……呃……”他開口,卻因不知該叫離卿什麼,又悻悻地閉上。
兩個人相處時,叫離兄太扯;叫仙君,那人又不樂意。
真是麻煩!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離卿卻把手鬆開了。他表現的太自然,以至於傅凝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已經牽過了許多次。
當然,這也隻是覺得。
“張木匠的養女,是他自己殺死的,卻被挖走了心。”
離卿停在一家客棧前。
客棧的匾額上寫了四個大字——又聆春暖。
傅凝的心,止不住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