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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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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府在城中偏東處,正處繁華,一條方石磚鋪的大路不見盡頭,相隔一條景延河,對麵便是熱鬧的街市,若要過橋,得去左邊兩百米處,便能瞧見一座三米寬的鬆木板橋。再往上走一百米,便又有一座十米寬的青石拱橋。
    趙懿軒的府邸占了京城一塊寶地,修得是輝煌莊嚴。用靛青色的梁,銀灰的瓦。最點亮對岸人眼的,要數紅漆大門前的一對盤龍金柱。以及黃布織的六角玲瓏燈,用五個串成珠子般,等到了黑夜,老遠便看見螢火般的白光,宛如珍珠。
    兩邊是分明的對比,一個寂寥威嚴,一個蕃昌鼎盛。
    有人數過,從青石橋頭往王爺府的盡頭走,再走約莫一百米,居然可以把路走完了!為什麼說“居然”,因為老百姓很驚訝:
    季府竟然是王爺府的一倍!
    季子槐是什麼人?富可敵國之人。他沾手的有酒莊、錢莊、藥鋪、油鋪、玉器鋪等等。名下工坊製作香巾、胭脂、玉器、宣紙、彩料等等。三十而立年,有人怕他,有人恨他,亦有人崇拜他。更別說家裏還有四位國色天香、性格各異、精挑細選的美人陪伴。所以,羨慕他的人多,嫉妒他的人更多。
    不過有些事情說穿了,季子槐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風流快活”。
    季子槐派人上王爺府送封信函,跑腿的人不停強調:“我家主子一定要親手教給青魘公子,你是青魘公子嗎?——我看不像。”
    什麼人養什麼奴才。狗嘴吐不出象牙,眼球珠子還忒輕蔑的打量門丁,那門丁是敢怒不敢言。
    你說就是一條狗,撒潑一口咬下來,也得顧忌它主人的麵。更何況這個人是季子槐的奴才。
    “你且等等!”王爺估摸和同僚去哪商議政事,門丁不敢把奇奇怪怪的人隨意放進來,便把青魘請了出來。
    跑腿的人見到青魘,睜大眼睛瞅個清清楚楚才放下心,憨笑道:
    “青魘公子?——這是我家秋老爺的信。他還約您明日去穹山一遊,辰時來接,請您務必這個時辰在王爺府前等他。——那麼小的就告退了。”
    這兩天青魘都在哄小魚,哄出了點“我家季老爺很有錢,我主人是他男妾”,以外的,似乎什麼也不知道了。正好,季子槐既然明天約他去什麼穹山,便自己問問本人吧。
    青魘回屋後把信打開看:
    鏡前嬌娥鬢畫,凝脂軟膏,隻落一手黃花黃。夢中肅殺將軍,冰剪刀裁,皓齒內鮮,羞鬥雙魚纏更纏。乍醒來,不見有情人,空得冷似鐵,思得心口燥!燥!燥!
    趙懿軒看後勃然大怒,立馬就把信函撕爛個粉碎。
    青魘沒攔住,輕笑道:“你這是做什麼?”
    趙懿軒指著地,愁眉深鎖:“這個季子槐不知廉恥,言語下流。”
    “怎麼個下流?”青魘一個字也看不懂。
    信中寫的是,季子槐跟一個女人共赴巫山後做了個口(讀yin)夢,夢中的角色卻是青•••青魘,還什麼,什麼雙魚纏更纏,醒來後才發現是夢,內心空虛,懷念夢中的情節隻覺得躁動難安!
    什麼狗屁。
    這世間居然有如此好色之徒,此事他自己曉得不就好了,居然還寫成詞送過來。趙懿軒不能言語,氣得呼哧呼哧喘。可他不能告訴青魘,這內容實在太下作!實難啟齒。
    趙懿軒恢複一下,著急問:“他當真是你的故人?”
    “雪眉桃眼,小鼻勾唇。我看著他長大,化成灰也認得。”
    看著長大。趙懿軒笑了:“那季子槐怎麼會對你有非分之想?嗯?”
    又是男人,又是妖,若有尋常人的理智,怎麼也不會糊塗至此——
    滿地紙屑飛舞。青魘的尾毛掃來掃去,卷起許多碎片。
    “無妨的,我對他亦如此。”
    趙懿軒深吸一口氣,臉色鐵青,強忍心中激烈,說得悲哀動容:
    “他,他可是個男人啊!”
    在友人如此的注視下,青魘的笑容也僵硬了。對方眼中的不理解竟然形成了一捆稻草,塞在嗓子處,害他支吾不能言語。
    此生壽命若無盡,又能遇幾個知己呢?
    他著實欣賞趙懿軒,男子氣概,聰明,豪爽。心中的那些不忘,那些憂愁,一股腦的衝上來,就連青魘自己也不知道的怨,也衝到嘴邊,突然失了控製。
    沉默良久,青魘歎一口氣,徐徐說道:
    “虎族的女子便嫌棄我是黑虎,難不成我還要學她們的樣子,嫌棄別人不成?哼,偏偏世間多的就是歧視。——喜歡便是喜歡,哪有這麼多歪理?”
    在青魘思考時,趙懿軒早已想到了一個更歹毒問題:
    “難道,難道你連子嗣都不要了?”
    青魘不以為然,笑得自在:
    “嗬,想不到懿軒你如此豪情萬丈,居然也介意這種小事。”
    小事!他竟然說是小事。趙懿軒身體不能自抑的劇烈顫抖,他氣急怒急,青魘還一副驕傲的模樣,更是讓他恨不得一掌下去。
    不對。突然白光一閃,趙懿軒忽然恍悟,轉念想。真的重要嗎?
    難道在這偌大的炎國,三百年的基業、三百年的繁華麵前,喜歡男子或者女子,在他趙氏眼中真的很重要嗎?
    ——不,都不重要。葉君敬的欺君,季子槐的放肆,亦如這黑虎妖的性命,他的胡鬧,在他們趙氏的眼裏都不算什麼。無疑如地上螞蚱鳴叫,一頭龍還要從九重天飛下來碾死它一般,氣度何其狹隘,何以成大事!
    重要的,應該是國,是民,是萬裏長河,是綿綿山川。重要的是江山!是社稷!
    “好!”
    趙懿軒的眼角濕潤了,他拍打青魘的肩膀,笑得前所未有的輕鬆:“說得好!我一個王爺竟然看沒有你看的通透,”轉頭他朝外麵喊:
    “小張,去把皇上賜的玉液拿來,讓我跟青魘喝個痛快!”
    不愧是趙懿軒。青魘哈哈笑幾聲,瀟灑淩厲,亦很豪邁:
    “喝死足矣!多拿幾壇來,咱們像上次一樣,不醉不歸——”
    “好。小張,幹脆把那十壇都拿上來!讓我倆喝個盡興!”
    立秋已至,池塘映月影,缺了一大半。一片楓葉染上點點灰白,風吹灰白一動,原來是停歇的飛蛾。——飛蛾隨風飛下,落在窗紙最黃亮的點上。而一隻黑影掃過,飛蛾受驚撲撲翅膀,卻沒有離開,依然眷戀停留心中幻象——燭火。
    兩人貪杯,窗影上觥籌交錯,笑聲如雷。
    亦如這隻飛蛾,隔了層紙,連燭火的麵也瞧不見,依然貪戀短暫一刻。僅僅一個虛影,然而晚風鋪天蓋地襲來,飛蛾牢牢抓住,屹然不動。
    兩人各有楊康大道,一妖,一凡,卻貪念相知相遇,何嚐不是飛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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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辰時,王爺府前門。漆紅的大銅門被人敲得“梆梆”響。
    玉嫣上山采藥起得早,門丁急急忙忙梳洗,她卻已經耐不住這敲鑼般的聲音。
    “在王爺府門前也敢造次!”
    玉嫣打量麵前的人,第一印象是,皮相好、瘦。第二印象是,眉毛真白。第三印象是,哎呀,京城風雨人物之二!
    傳聞不如一見,是說——如此貼近,一個門檻的距離。玉嫣對葉君敬的嘴皮子都充滿畏懼,更別說這個“賤”而“無恥”“下流”的季子槐。她沒吭聲,隻是表情僵硬了。
    季子槐折扇一收,握在手掌裏,笑而無害,卻不卑不亢地說:
    “我怎麼敢造次,隻是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也不見青公子出來。——他若是不想赴約,大可叫人給我捎個口信,可我想他大概是睡過頭了,這才鬧一鬧,叫人注意。”
    風雨人物睜大眼睛眨了眨,幾分無辜幾分爛漫。
    玉嫣朝他身後一瞧,空空無物,河中綠波映楊柳,連街市都才擺上架子,貨還沒裝。這是要鬧哪一出啊,季老爺出門連個侍衛也不帶。
    可是吧,即便季子槐一個人,就是他躺在木輪椅叫人推來,但凡一張嘴還能動的,都足矣駭動京師。
    玉嫣和善笑道:
    “季老爺說笑了。青公子昨晚與王爺喝高,估摸現在還沒醒呢。——呃,秋老爺,您約青公子去哪啊?——誒!季老爺,怎麼走啦?”
    季子槐咳幾聲,踩著流星步,一截厚實的披風使勁飄搖。
    今日的風有些大。天也是無垠的灰蒙蒙。
    季子槐本不敢想太多,剛才差點把肺給咳出來。可一股怒焰往上頂,他精明的腦袋內不停縈繞著“趙懿軒和他?”“他和趙懿軒?”這樣的問題。
    他想不通,撕心裂肺的咳,卻不停的笑,笑中還有恨。
    趙懿軒。分明無仇,卻無奈惹了一身口(讀sao)。
    青魘該死。碰過他的人,更是該死,該死!都該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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