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海山睜開眼睛時，已然夕陽在山。
    真是老了啊。他在心裏慨歎。萌萌應該也快回來了，要不要先做點飯？
    這麼想著，醫館的門就被推開了，孫女探個腦袋進來，看見自己，訕訕一笑。
    “怎麼，是不是又光顧著玩沒采到藥？”老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嘿嘿……那個……爺爺啊，今天有客人……哦不，有病人……”
    “嗯？”老人的白眉毛挑了挑。他一副慈眉善目麵相，頗有些像仙風道骨的高人。
    鄒萌萌硬著頭皮對張良招了招手。
    鄒海山瞪大了眼睛。怎麼一下午過去，自家孫女兒藥簍空空如也不說，還領了個一身……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回來？
    “你——你是什麼人？你把萌萌怎麼樣了？”
    張良默默汗顏，他沒怎麼樣，應該問鄒萌萌把他怎麼樣了。
    “晚輩張良，字子房，前輩喚我子房便可。”他掛上標準微笑道。
    老人茫然了，徹底茫然了。西漢張子房？
    “哎，那個爺爺啊，你過來一下。”鄒萌萌連忙把人拽到一邊開始扯淡，“我今天不是去采藥嗎，然後我就看見他昏倒在樹林裏，還受了傷，然後就幫忙處理了一下。他應該是某個劇組之類的裏頭的演員……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下來了，醒來之後我一打聽，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鄒海山張口欲言，被鄒萌萌搶著說道：“估計角色是張良，結果入戲太深，摔下來之後現在就記得這個了。”
    “……”
    張良此時正百思不得其解：鄒萌萌既然說這裏是兩千年後，又為何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可以在她爺爺麵前坦白身份？就見老人一臉凝重地走到他麵前。
    張良微微拱手：“前輩……”
    “不必客氣，我姓鄒，叫我鄒老就行。”老人板著臉。
    “鄒老。”
    “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那委屈你這兩天就隻能先住在這了。”
    “哪裏委屈，是良叨擾了。”
    “以後不用這麼客氣，來，先讓老頭子我幫你查查還有沒有其他傷。”
    檢查後除了胳膊上一處之外沒有其他外傷，至於內傷嘛——
    “子房，你身子不太好？”鄒老一邊搭脈一邊直皺眉。
    “天生如此，倒也並無大礙。”張良想扶額，這才多一會兒自己老底都快被透光了，底牌都在兩千年前也拿不過來。向來不喜歡被動的這位，此刻心情可以用“心塞”二字概括。
    “唔。”
    鄒萌萌聽得直汗，之前拿淩虛砍人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說體弱多病來著？
    ……
    醫館本就是鄒萌萌家改造的，住下三個人並不是什麼問題。
    老人把鄒萌萌打發去買衣服，自己則來到了書房。他關上門，終於頹然跌坐在地，臉色灰敗。
    一些被時間塵封的記憶重新浮上了這位老者的心頭。
    但是，還不能確定。他這樣告訴自己。需要驗證，萬一隻是巧合呢？
    鄒海山搖晃著起身，開始在書堆裏搜尋些什麼，但很快又停了下來。
    “最簡單的辦法……”他喃喃，一拉門，卻看到張良站在門外。
    張良也是愣了一下，繼而自然淺笑道：“鄒老，良正巧有事討教。”
    “進來吧。”老人側過身子，“不過在那之前，先陪我下一局棋，怎麼樣？”
    張良眸光微微閃爍：“樂意奉陪，隻是不知現下對弈規則有無變化。”
    ……
    “喂？”鄒萌萌咬著牙撥通了紙條上寫的電話號碼。
    “喂？請問是——”那端一個清冷的女聲。
    “你是柳玉書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正常。
    “額，是我。你是……鄒萌萌？”
    “沒錯。你的盤子落在我這兒了。”
    柳玉書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開口說：“我們見一麵吧。”
    鄒萌萌有點意外，不過也覺得這似乎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於是答應了。
    兩人約定一小時後在醫館附近一家冷飲店見麵。
    ……
    “爺爺！子房！你們……在幹嗎？”鄒萌萌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兩人一派悠閑地在那裏下棋。
    準確來說，一派風輕雲淡的是張良，一臉不敢置信的是她爺爺。
    “爺，你輸了？”
    “不……”老人緩緩抬眼，“不，我是輸了。”
    鄒萌萌一頭霧水。
    “誠然良是故意為之，但鄒老也確實厲害，能夠看出這一點。”張良依舊淺淺笑著，不易察覺地眯了下眼睛。
    “執黑先行，黑棋貼還三有四分之三子，正巧讓我略勝一籌。果真厲害。”鄒海山搖搖頭，沒注意張良精彩的表情。
    事實上，秦朝沒有貼子這一說，本應是他略勝……張良看看天花板，決定閉口不提。
    “再來一局吧。”鄒海山嘴角噙著苦澀，“無需留手。”
    鄒萌萌早已聽傻，此刻看見兩人貌似有再來一盤的趨勢，連忙大喊：“喂喂，等下！先給三師……子房換下衣服！等下還要出去一趟。還有，爺，人家還要休息呢，哪有這樣的！”
    鄒海山仿若夢中驚醒，木訥地點著頭：“哦，哦。那你們去吧……等等。”他叫住了張良。
    一老一少互相凝視了許久，又似乎隻是一兩秒的時間。
    “沒事了。”老人頹然搖了搖腦袋。
    “恕良不能奉陪。”
    “無妨。”
    門關上，老人久坐未動。
    是真的。他盯著自己右手的掌紋。
    那個傳說，是真的。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