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靈帝這幾日心裏頗為惆悵，葉王已經連續三日沒有進宮陪他批閱奏折了。
    前兩天明明早朝時人還站在他麵前，退朝後就不見了人影。今日惠靈帝本打算提前留住葉王，誰知今日早朝葉王幹脆以身體欠佳為由未參早朝。
    惠靈帝手中奏折拿起放下，放下複又拿起，身邊服侍的吳公公看不下去勸道。
    “要不奴才跑一趟葉王府，將葉王請來陪陪陛下？”
    “他身體抱恙，還是我移駕去他府中探望吧，吳公公你包好奏折帶上便是。”
    在吳公公的操持下，惠靈帝換上一身便裝，帶著幾位侍從出了皇宮直奔葉王府。
    待到了王府，丁管家見惠靈帝駕到卻不入府通報，反而神色尷尬，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一國之君，大怒之下無人能抵，丁管家跪在地上一身冷汗，顫抖著說出實情。
    原來近幾日葉王下朝後並未回府，而是直接趕往安樂街上的浮香閣，入夜更是留宿於此，第二日上朝前才叫管家將朝服送去。
    浮香閣，聽起來像是賣香薰之處，實則是都城裏最大的青樓。
    惠靈帝心中頓起一團怒火，拂袖轉身，疾步向安樂街方向走去。
    一行人入得浮香閣就被老鴇攔下，老鴇推說已有兩位貴客將浮香閣包了下來，煩請改日再來。
    惠靈帝額角青筋暴起，廢話不說，繞開老鴇上樓去尋人，樓下老鴇叫嚷著被隨行的侍從攔住。
    也不需要問尋，二樓某一間屋裏傳來的狂浪之聲為惠靈帝指引方向，臨近門前有一紅衣女子手握一錠金子迎麵而來。
    但見她皮膚如玉，一雙桃花眼一對柳葉眉，束腰之處細的似可盈握，走起路來十分勾魂。
    惠靈帝處在震怒的邊緣，他閉上雙目，努力壓下腦海中暴虐的想法。
    推開門的一瞬間，惠靈帝愣住了。
    但見屋內約莫有二十幾位女子，她們身著衣衫色彩不盡相同，兩人一對，三人一群分散在屋內各個角落相互打鬧，那猛浪之聲正是出於她們嬉鬧追打之時。
    再看那九尺長的長幾前坐著若幹人等，嬉笑著相互勸酒，這其中就有葉王的身影。
    惠靈帝正欲抬腳入內將葉王自溫柔鄉中抓起，一道身影就撲到葉王身前，指了指裙擺前的水漬又將纖纖玉手打了個轉指向坐在葉王身旁依靠著他的男子委屈地抱怨。
    “公子你看，他昨日將一整隻烤鴨掉落在奴家的新衣上，今晨奴家才發現，奴家這衣服可是由…”
    她的話還未說完，葉王自袖中取出一錠金子遞給她，並囑咐道。
    “去換一套新衣來吧。”
    那女子歡歡喜喜地道過謝，接過金子從惠靈帝身旁走過。
    惠靈帝抬起的腳步還停在虛空中，他有些困惑。
    剛剛推門時他明明看到那女子是自己碰倒了桌邊的酒瓶，酒水落下染汙了她的裙擺，葉王這錠金付的著實有些冤屈。
    惠靈帝的感慨未盡，卻隻見依靠著葉王的男子自席中站起，抬腳邁上木椅手握一支竹箸喊道。
    “小爺今日高興，對，高興，決定吟詩一首。你們給爺聽好了。”
    “流水落花隨塵盡，複吾方寸心，此情付與淒清良宵；劫後餘生點點風，風雪又幾重，多情總被無情相擾。”
    屋內眾人似習慣了他這副模樣，無一人理睬他，仍繼續打鬧。見無人鼓掌叫好，那男子十分不悅，跳腳問葉王。
    “翌韞，你說我這詩，做的可好？”
    “好，好，好。你先下來，莫要摔著。”
    葉王起身將他自木椅上扶下，他站立不穩順勢撲倒在葉王懷裏。
    “我詩做的這麼好，你可曾有半點喜歡我？”
    “喜歡，喜歡，喜歡。來你先擦擦手，哎，你手上都是油，別拉我衣袍。”
    葉王一手扣在那人肩上，努力伸直手臂想讓那人油膩膩的手盡量遠離自己。
    “嘿嘿，你對我真好，我也最喜歡你了。”
    那人使勁一拉手中葉王的衣角，葉王向前一個趔趄，啵的一聲，他的唇印在了葉王的臉頰。油腥和口水弄得葉王一臉，葉王再也顧不上那人，抬起袖子狠命擦拭臉頰。
    “翌韞，你這字不好聽，不好聽，我給你改改啊，改改。改什麼好呢？容我想想。”
    “唉，翌韞，你看那裏是不是站著一個人呐，哎，這人怎麼好眼熟？”
    還在擦拭臉頰的葉王順著趙炅明手指的方向一瞥，手上的動作全僵了。
    葉王心裏疊聲叫苦，可眼下卻還是要先把這醉鬼安置妥帖才好。
    “啊，我想起他是誰了，他是。嘿嘿，翌韞你出來喝花酒找姑娘被捉了，哈哈哈，我沒醉，沒醉，我不睡，我要看，要看，看熱鬧。”
    葉王攙扶著男子哄騙著將他按倒在屋內塌上，男子很快便不再吵鬧昏睡過去。他這一睡，屋內眾女子立即散去。
    放下簾幕，葉王這才看向惠靈帝，他剛要下拜，隻聽惠靈帝哼了一聲，轉身下樓去了。
    來到一樓吳公公已經為惠靈帝備好座椅，他麵色難看地坐下，等著葉王的解釋。
    葉王很快跟下樓來，理了理算不上整齊的衣冠，下跪請罪。
    “臣不知聖上前來，未能遠迎請聖上贖罪。”
    “還有呢？”
    “臣有欺君之罪。”
    “說說你都欺了朕什麼？”
    “臣以身體欠安為由缺席今日早朝，臣實則並未生病，還請聖上降罪。”
    “樓上可否還有人在？”
    惠靈帝不再理會葉王，將目光移向浮香閣老鴇。
    “沒，沒了。”
    老鴇嚇得小聲回道，又害惠靈帝聽不清，趕忙又搖搖頭。
    惠靈帝一手拉起跪在地上的葉王，拖著他走上樓去。
    “吳公公，沒有朕的允許，上樓者斬。”
    “奴才遵命。”
    磕磕碰碰中二人來到樓上，惠靈帝隨手推開一間房門，先大力將葉王甩進屋內，隨即轉身關好門。
    室內極靜隻能聽到惠靈帝粗重的呼吸聲，葉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模樣更是令他怒火中燒。
    他再次提起葉王，將他拉到塌邊，不顧葉王的反抗將其推倒在塌上低頭就向葉王唇上印去。
    葉王扭頭一偏，惠靈帝的唇隻落在了他的耳畔。
    隻聽得惠靈帝咬牙切齒地問。“朕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醉鬼，哪裏比不上？”
    葉王轉過頭一臉困惑地說。“聖上是人中之龍，怎會比不上趙師弟。”
    “那你為何寧可選他也不願和我在一起？”
    “聖上且聽臣一言，臣與師弟隻是同門情誼，並無其他。”
    “朕剛剛親耳聽到你說喜歡，還讓他碰你這裏，你還想騙朕？”
    惠靈帝左手三指將葉王下頜托起，右手拇指先是輕撫葉王的臉頰，來到那人碰過的地方，嫉妒心起，手下失了分寸，生生將葉王臉頰捏出了紅痕。
    葉王吃痛卻並不反抗，繼續耐心解釋著。
    “趙師弟心係之人今日與他人大婚，他前日聽聞此消息後十分難過，臣作為他的師兄也隻能陪陪他，誰知他竟連續三日借酒消愁。臣這師弟酒品著實不好，臣如若不哄騙著他，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他竟信了你的說辭？”
    趙炅明眼睛瞪的大如銅鈴，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不信”三個字。
    “我說的俱是事實，他怎會不信？”
    “嘖嘖，真沒天理。在我一個失意人麵前還提起你和你家皇帝恩愛之事兒，我若是受不了再去喝酒連照顧我的人都沒了。”
    “活該，誰叫你耍起酒瘋來就…。”提起此事，葉王也是一肚子火。
    那日惠靈帝雖信了他的說辭，卻也占夠了便宜才放他離開。
    “得了，此事不提也罷。我今日前來是向你辭行。我打算去各地走走，訪遍名山大川，寄身於山水。”
    說罷趙炅明提起隨身包裹，灑脫地向葉王揮揮手，大步走出王府。
    府外永康街旁種著兩排鬱鬱蔥蔥的柳樹，這個時節的柳葉已經微微轉黃。趙炅明的身影仿佛溶在這黃綠色的煙雲裏很快便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