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勝基離開王城時春日未盡，到處可見飛花點點。而今再回到這裏，枝頭早已落上厚厚白雪。王宮也好，集市也好，到處張燈結彩。萍水看了好奇，問道：“少爺，今天是什麼節日嗎？”王城果然不一樣，人群熙熙攘攘，屋子鱗次櫛比。比起他跟少爺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熱鬧。
    “估計是，宮中要什麼慶典吧。”樸勝基看著自己久違的地方，對萍水道：“我們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吧。”
    一家買糕餅的店鋪裏走出兩個人來，手裏提著裝點心用的食盒。玄希微微有些抱怨：“你說殿下是不是太寵淑嬪娘娘了？總是變著法買些東西討她開心。”
    秋辰不理他，隻是盯著前方看。剛剛那個牽馬離開的人，好像樸副總管。
    “秋辰？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自然是聽著呢。”秋辰看著身邊的人，輕笑：“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別人聽見可如何是好？還有，殿下不是寵娘娘，是疼愛還未出世的小殿下。你想，若是淑嬪娘娘心情愉悅，對小殿下也是好的。”
    今夜的慶典十分重要，因為他們的國家迎來了期盼已久的繼承人。而淑嬪娘娘，就是這位即將到來的繼承人的生母，榮耀無限。
    也好，至從樸副總管走後，宮中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少爺！”
    樸勝基正在他們暫時落腳的客棧院子裏給馬兒喂草，萍水提著裙角登登跑進來，急急忙忙的模樣。
    “發生了什麼事？”樸勝基看了她一眼，又道：“女孩家該要有女孩家的樣子。”
    “嗯，知道了少爺。”萍水吐吐舌頭，規規矩矩站好。
    “說吧，你是不是又去看了新貼的榜文？”樸勝基微微歎氣，萍水這姑娘，就是那麼愛看熱鬧。
    “少爺你怎麼知道的？”萍水有些驚訝，卻馬上自顧自道：“對了，少爺。今日的榜文可是個好消息，你還記得之前殿下新納的妃子麼？如今那位妃子有了龍裔，今夜的慶典就是為還未出世的小殿下祈福呢。”
    “的確是個好消息。”隻要是能讓那人高興的事，都是好消息。
    “還有，殿下明日會出宮親自去國寺進香，說不定我們還能看到殿下呢。”
    明日？樸勝基不再理會身後嘰嘰喳喳的萍水，輕輕給那匹跟了他一路的馬兒順毛。這馬，還是殿下送他的。
    夜間的宮中燈火通明，眾人推杯把盞。王祺坐在主位上，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對每個敬酒祝賀的臣子，對飲一杯。夜裏嚴寒，淑嬪娘娘並未出席。玄希站在王祺身後，小聲道：“殿下，夜裏風大。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若是舊病犯了，又該連服好幾日的藥。“還有，殿下莫不要再飲酒了。”
    “玄希這是在，管孤王嗎？”王祺的聲音淡淡，聽不出怒氣。
    “微臣不敢。”
    “不敢？你們啊，都和那人越來越像了。”那人也是這樣，總是抗旨不尊。這也不許孤王做，那也不許孤王去。可是孤王，偏偏就喜歡他喜歡得緊。偏偏就，想他想得心會疼。
    王祺擱下酒杯，道：“那孤王便不喝了罷。”
    “殿下，今夜可是值得慶賀的日子呢。昔日先王在世時，總愛在慶典與臣子們同樂。今夜臣等不知可有福氣，請殿下與臣等同樂？”
    王祺一愣，忽然想起上一世的他也曾經聽到過一樣的話。隻是對他說這句話的人不同，上一世的人純粹是為看他笑話。身為君主，卻不得不親自彈琴，為自己不安分的臣子助興。而這一世，他的臣子語言恭謙，到是真心請他同樂。王祺笑：“孤王何樂而不為？”
    命人取了玄鶴琴，一身金色華服的王祺坐在紅衣的樂官們麵前。眼帶笑意，手指輕輕撥弄琴弦：“原本要往井邊汲水，有井主兮執吾手。若此事傳出之言，吊桶曰皆吾之罪。聞之人雲，吾亦在此留宿。怎會有如此這般的地方？
    本欲往酒家沽酒，有酒家主人兮執吾手。若此事傳出之言，酒瓢雲皆是吾之錯。聞之人雲，吾亦在此留宿。為何會有這樣的地方······”
    人群中的秋辰很驚訝，樸副總管離開以後，殿下便在也沒有彈過這首曲子。而今再聽殿下溫潤的聲音，他開始想，樸副總管若是能夠回來，該有多好。
    酒宴結束後，王祺並沒有回自己的寢宮，而是去了淑嬪住的宮殿。想到自己滿身酒氣，他隻是站在門外，問外麵的太醫：“娘娘今日一切安好嗎？”
    “是的，殿下。”
    王祺對這位娘娘的寵愛，宮中眾人都知曉。隻是隻為娘娘喜愛呆在宮殿裏，很少出門。宮中幾乎沒有幾個人見過這位娘娘的模樣，就是太醫每日前來診脈，娘娘也是按宮中禮製，坐在屏風後。隻是能讓王祺如此上心的人，必定美麗非常。
    “那就好。”王祺輕輕點頭，又交代了宮中伺候的人們好好照顧娘娘，方才出了這裏。
    王祺的寢宮早已空置了許久，現在的他，夜裏會留宿在樸勝基已經住過的屋子。屋子裏添置了許多東西，卻依舊保持著樸勝基離開時的樣子。破舊的桌椅櫃子，顯得格格不入，王祺卻不讓人動。他說留著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其他人不知，王祺清清楚楚明白，那人用過的東西，他都舍不得丟。
    第二日天氣很好，冬季裏難得的晴朗。王祺一早便沐浴更衣，由儀駕跟著，去了國寺進香。風吹起車攆的紗簾，王祺看到了人群中的樸勝基。
    不過是匆匆看了一眼，他仍能認定，那人就是樸勝基。長身玉立，很是俊朗。怎麼？說要離孤王遠遠的人，將孤王一個人丟下的人，連孤王去找也不肯回來的人，如今卻乖乖回來了？
    你是為了誰呢？你身邊的女子嗎？
    那女子王祺見過，他記得第一次在驛站見到她時，她還穿著樸勝基的衣服。莫非，樸勝基這次回來，是要給這位女子安定的生活？
    樸勝基，你許與他人安定，那麼孤王又該如何？
    “勝基你，為何要如此糟蹋孤王的心意······”喃喃自語，王祺說的是：“難道，孤王的心意天生便是與他人糟蹋的麼？”
    上一世有洪麟。這一世有你，樸勝基。
    握緊自己的袖口，王祺忽然出聲道：“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