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夜空中還掛著幾顆星。秋辰端著藥碗出了王祺的房間，在回廊轉角讓人攔住。“哥？”秋辰的語氣驚訝而歡喜，他不知道樸勝基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裏，可他知道，樸勝基一定不會扔下殿下不管。
    “是不是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樸勝基十分急切“秋辰，你實話告訴我。”
    “殿下他······”秋辰想了半天，慢慢道：“殿下他，很不好。”舊病未好，還染了風寒。現在，還不肯喝藥。
    “這幾日殿下的高燒一直反反複複，有時一睡就是一天。還總是說胡話，殿下他······”殿下他，總會時不時說起樸勝基的名字。
    “會提起洪麟嗎？”這也難怪，以前殿下生病，都是洪麟伺候在他身邊。
    秋辰搖頭“殿下並沒有再提過洪總管。哥，你應該知道。”
    “我以前以為我什麼都知道。”樸勝基站在回廊邊看著連僅有的幾顆星星也漸漸隱去的天空，道：“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殿下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想要什麼。秋辰，若是殿下出來找我隻是一時興起呢？若是有朝一日，他喜歡的人回到他身邊了呢？那麼，到時候，我又該如何自居呢？”
    患得患失，還不如徹底失去。反正樸勝基從沒得到過，還談不上是失去。就當是，他以前年少輕狂，不知世事。殿下的後位而今空懸，他是君主，那個位置不可能一直空著。殿下還會重新娶妻，宮中會有新的王後。而他樸勝基，不想成為第二個洪麟。
    “既然殿下那邊有玄希在照顧，我就先走了。”
    “哥，你不去看看殿下嗎？”
    “不了。”樸勝基停住腳步，回頭道：“秋辰，你知道我不能去見殿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萬一看了他一眼，以後再想看第二眼，第三眼，可那人已經不再眼前。如此，不如不見。
    知道殿下安好，便夠了。
    徒步的身影慢慢淡出視線，身後的人道：“殿下，夜裏風大，回房間吧。”
    王祺輕輕搖頭“孤王還想再呆一會。”樸勝基回來了，隻是他沒見到。王祺站在自己房間外，看到了樸勝基匆忙離開的背影。
    既然來了，為何不見他？樸勝基，是你太快，還是孤王太慢。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般，什麼都來不及。孤王來不及追上你，你來不及等孤王。
    一陣咳嗽，玄希擔心道：“殿下要保重身體，還是進去吧。”樸勝基就是不放心殿下，才會讓他和秋辰跟在殿下身邊。
    “玄希，你有見過清晨草葉上的露水嗎？剔透的，如同水晶一般。”
    “微臣未曾注意過。”
    “嗯。孤王也是偶然間見到的。”清晨草葉上小小的露珠，在日出後瞬間消失無蹤。“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時間，就再也無法尋回了。”
    就如同他曾兩次站在樸勝基身後，也沒等到那人回頭。第一次是那日在城門，王祺目送樸勝基騎馬遠去。他看見樸勝基停了停，卻還是騎馬走了。第二次便是今夜，他看見樸勝基穿過庭院，沒有半分留戀。也是，這裏是驛站。樸勝基他，又怎麼會留戀一個歇腳的地方。
    重活一世又能如何？王祺沒有意料到的事太多，多得他已經不願再去想。
    “玄希，明早我們便回宮吧。”王祺也並非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王祺是君主，說一不二。他帶著人在第二天清早踏上回宮的路，將樸勝基徹底丟在腦後。舍不得有能如何？那人可以舍他而去，他也可以忘記那人。
    上一世的王祺輸的一無所有，這一世，他還要為了他的臣民好好活下去。
    “殿下，前麵有幾戶人家，不如先去借住一晚吧？”王祺的病還未痊愈，自然不能跟他們一樣，能日夜趕路。秋辰想要是不把殿下好好送回宮中，日後樸勝基一定不會放過他和玄希。
    山腳零星分散著幾戶人家，茅草屋頂，籬笆圍成的院落。院落裏或是養著雞鴨，或是種了些蔬菜。這裏的生活並不富裕，卻是說不出的悠閑。
    王祺臉色蒼白，疲憊點頭道：“也好。”
    玄希聽了王祺的話，牽著馬上前去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道：“主人在家嗎？”
    院落裏走出一個男子，粗布衣裳，相貌堂堂。玄希看著那人走進，驚訝得瞬間說不出話來。那人看見玄希隻是微微點頭，而後朝著玄希身後的人彎腰恭敬道：“殿下。”
    那人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比以前黑，也比以前瘦。王祺愣神，隨即笑道：“是洪麟啊，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殿下不是要洪麟，生生世世不要出現在殿下麵前嗎？苦澀溢滿洪麟的心，他隻能跪在地上，道：“小民罪該萬死。”
    “嗯？”王祺疑惑問：“洪麟這是為何？”
    你的確罪該萬死。騙了孤王的一顆真心，在孤王和王後中舍棄了孤王，甚至，你將孤王的心意，看得一文不值。而今，不知是不是孤王罪孽深重。居然在要你離開宮中後，還要再次，與你相遇。
    “洪麟先起來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是，小民魯莽。”
    洪麟這才想起他們還在門外。雖然此處人煙稀少，依然不能透露殿下的身份。玄希和秋辰守在院落裏，王祺跟著洪麟進屋。
    屋子有些簡陋，卻收拾的幹淨整潔。從裏屋走出一個女子，送了茶水過來，道：“家裏沒有什麼好茶，殿下請將就喝些解解渴吧。”
    王祺眼前的女子早已脫去一身華服，換了平常的衣裙。頭上沒有了華麗的珠翠裝飾，臉上也沒有了胭脂水粉。遞給他茶杯的手指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白皙，顯得有些粗糙。身上唯一的飾品，不過是她掛在胸前的香囊。淡淡笑了一下，王祺問：“王後過得還好嗎？”洪麟很幸運，能讓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子心甘情願跟他到此。
    “謝殿下掛懷，小民很好。”王後從小錦衣玉食，而今跟了洪麟，學會了下廚縫補，學會了柴米油鹽過日子。她不後悔，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苦，卻比起以前的生活要真實得多。
    “嗯，孤王看得出來，洪麟對你很好。”王祺握著茶杯看向外麵的院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在院子裏看見了念影草含苞待放的樣子。
    “他······的確對小民很好。”王後臉頰染上緋紅的色彩，和這個世間說起自己夫君好而害羞的女子一樣。似乎是猶豫了很久，王後問：“不知殿下這次出宮，所謂何事？”難道，是來找回洪麟的嗎？她看得出，洪麟對殿下來說，有多麼重要。可愛了就是愛了，她很自私，別無他法。
    “王後不要誤會，孤王出宮不是為了洪麟。”他確實為了一個人，那人和上一世的洪麟一樣，不稀罕他的真心。王祺還是笑著，一副淡然的模樣“王後總該試著去相信他，畢竟在你和孤王之間，他選了你。”
    王後笑得有些牽強，她將目光看向院子的一角，道：“殿下，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