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做什麼？”樸勝基問，可回答他的隻有無邊寂靜。
    那人似乎欣賞夠了樸勝基的垂死掙紮，道：“殿下派人來傳話，罪臣樸勝基，就在這天牢裏，好自為之吧。”
    “樸副總管放心，殿下吩咐，小的們自然回好好照顧樸副總管的。”好好的，讓你嚐遍這裏所有的刑具。吊著你一口氣，最後，讓你絕望死去。
    怎麼樣？聽上去很不錯吧？
    “樸副總管，這裏的滋味，定會讓你永生難忘。”尖銳的笑聲劃破黑暗裏的寂靜，那人道：“是我說錯話了，樸副總管你，哪裏來的永生呢？”
    被幾個人拖出牢房時，樸勝基想洪麟居然還認識這樣的舊部。心狠手辣，比起他來毫不遜色。不過今夜，他恐怕是睡不成了。
    白日用過火，到了夜裏自然是水。樸勝基被人拖到水缸前，抓住他的頭發，用力地將他的頭按進水裏。掙紮沒用，因為那些人並不會放過他。冰涼的水開始侵入他的肺裏，在樸勝基以為自己要失去意識時，那些人卻又大發慈悲將他放開。還沒喘上氣，那些人便會將他按回水缸裏。反反複複數次，大概是夜太深，或許是那些人太累。
    樸勝基被隨意扔回牢房中，那些人拍拍手離去。
    “樸副總管可要撐住，若是這麼快就死了，那麼多沒意思。”
    沒意思嗎？可是這樣，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樸勝基費力的呼吸著，連蜷縮起自己身體的力氣都沒有。他眼前的黑暗裏，再也沒有了王祺的眉眼。殿下，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殿下不會不知道吧？殿下，所以······您默許了嗎？
    嗬，我怎麼忘了，在您眼裏，任何企圖對洪麟不利的人，都隻有死路一條。如此一來，您還真是對微臣格外開恩。
    讓微臣在死之前，還有機會，過這樣的日子。可是殿下，您認為微臣還能撐多久呢？殿下，您很快就能如願了。因為微臣，隻怕撐不下去了。
    夜裏王祺睡得很不安穩，他不止一次問秋辰，傷藥和禦寒的衣物送去了沒有。秋辰恭敬答是，王祺仍然放心不下，輾轉反側。
    今日的夜晚似乎比以前長很多，比上一世他在洪麟房間，等洪麟從王後那裏回來的那個夜晚還要漫長。
    “殿下，是不是屋裏太冷？”守在門邊的玄希聽見紗帳裏傳來響動聲，擔心道：“不然微臣在讓人娶個暖爐來吧，殿下身體還未痊愈，經不得寒氣。”
    寒氣？他的寢宮應該是整個宮中最暖和的地方了吧。如果呆在這裏也會感覺到冷，那麼天牢裏的境況可想而知。
    “玄希，你為何還呆在這裏？”王祺一開始以為秋辰和玄希是樸勝基為軟禁他，派來看管他的侍衛。可現在樸勝基自己去了天牢等候他發落，秋辰和玄希依然呆在他身邊。
    “這······”玄希心想：哥，是殿下問的我不能不說。而後道：“是樸副總管的命令，他說他恐怕會有去無回，讓我們保護殿下。若是沒見他回來，就要一直守在殿下身邊。絕對不能，讓殿下有半點危險。否則······”
    有去無回？王祺知道是上一次的宮變，樸勝基下了必死的決心。玄希忽然不再說話，王祺問：“否則如何？”
    “樸副總管說，否則他就算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讓殿下陷入險境的人。”
    隔了半響，紗帳後又傳來王祺無波無瀾的聲音：“是嗎？”
    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孤王身陷險境的人，也包括你自己。樸勝基，你果真比孤王要狠心。
    王祺以為那人隻愛自己，所以才會心狠至此。可他錯了，估計對樸勝基來說，早就沒有什麼是值得珍惜的了吧。
    王祺睜著雙眼等到了黎明，他換好朝服，用一貫的表情去麵對滿朝文武。心裏好像空了一塊，也許和殿外雪花紛飛的天氣有關。
    這樣冰天雪地的日子，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外頭飄著鵝毛大雪，顯得天牢裏越發淒冷。
    幾個獄卒圍著火爐說說笑笑，不時踢一腳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那人的頭發上滿是汙漬，破爛的衣服上全是血跡。無聲無息的躺在牆角，如同冬日裏凍死在街邊的乞丐。這裏的人沒一個會覺得他可憐，隻會覺得他礙眼，嫌他怎麼還沒徹底斷氣。
    獄卒中有一人把玩著手裏的匕首，他道：“樸副總管這麼快便撐不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要殺便殺。”樸勝基木然道。反正這裏的刑罰已經對他用得差不多了，不如給他一個幹脆。隻是死在這群人手裏，他還真是，不甘心。
    鋒利冰涼的刀鋒觸及他的手腕，他聽見那人冷熱笑道：“樸副總管也是習武之人，不知道，被人挑了筋脈會是什麼感覺呢？”
    要是這樣，他以後就不能執劍了。嗬嗬，樸勝基笑出聲，在那人看來及其刺眼。
    不能執劍又如何？以後？他樸勝基哪裏還有以後？
    直視著身邊的人，樸勝基道：“隨你。”
    那人見他如此反應，不怒反笑：“樸副總管不會到此刻還奢望，殿下會來吧？”
    奢望嗎？樸勝基從來沒有過。
    “即便是沒了洪總管，你樸勝基對殿下而言，依然什麼都不是。洪總管就是死了，也會被殿下記在心裏。而你，恐怕是死在這裏，殿下知曉後也不過是將你的屍身，拋棄荒野。”
    你以為你是什麼呢？跳梁小醜，死有餘辜。
    別再說了。樸勝基第一次想要逃開，是在手腳完全不能動作的時候。不要再說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殿下對洪麟的情誼。也知道，殿下對他的不屑一顧。
    他隻是沒想到，他最後會死在這裏。死在這麼，陰冷的地方。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那人用刀尖挑開他的手腕，他想掙紮，最後又放棄。若是殿下的意思，那麼他，便讓殿下如意。
    殿下，罪臣此生，不能再麵見殿下了。
    何止此生，也許，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再與殿下相見。
    回寢宮的路上，王祺忽然停住腳步。他的胸口，方才莫名的疼痛。為何會這樣呢？他愣愣站著不動，內侍在他身後勸道：“殿下，此處風大，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等等。”王祺穩住呼吸，道：“擺駕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