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樸勝基的身體壓得更低，是他即便跪著，也重來沒有過的姿態。以前他跪著，背脊也會挺得筆直。“微臣，全聽殿下吩咐。”
    他絕不會讓他的殿下為難。
    王祺看著他許久，輕輕歎氣，道：“若是查不出所以，就不要回宮來見孤王。”
    “殿下？”那人欣喜的抬頭，生怕自己聽錯了那樣。而後他低下頭，道：“是，微臣遵命。”被殿下信任的感覺，真好。
    “下去吧，孤王要休息了。”
    很奇怪，在樸勝基走後，王祺居然能很快進入夢鄉。
    夢中的他好像一陣風，飄蕩在他的寢宮裏。隻是他的寢宮狼藉無比，還有滿地的鮮紅血跡。王祺往裏走，他看見有人抱著他的身體，輕輕擱在榻上。那人用浸了溫水的帕子，細心替他洗掉臉上的血跡。而後，那人替他脫掉沾滿鮮血的衣衫，換上幹淨整潔的華服。
    等做好一切，那人慢慢跪下身。沙啞著聲音，道：“殿下，微臣有罪。微臣還不能殺了王後娘娘，畢竟殿下，曾經那樣期待繼承人的到來。”即便，那是洪麟和王後的孩子。
    “殿下，勝基不知道為何會眼睜睜看著殿下去死。可是殿下，若是勝基為殿下殺了洪總管。殿下也一定不會放過勝基吧？”
    “殿下，你說，微臣該如何是好？”
    然後，王祺看著樸勝基一抹鮮紅的顏色染上樸勝基的嘴角，一滴一滴，落在地麵。樸勝基抬手，擦不完。王祺聽那人用一種無比哀傷的聲音，在自己身邊說：“殿下，微臣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心了。既然沒有心，為何還會後悔？殿下，微臣並來就不是什麼好臣子。殿下，微臣不想替殿下守著未來的君主。微臣隻想，跟誰殿下左右。”
    樸勝基說著說著開始笑出聲，笑得放肆決絕，他說：“殿下，微臣將洪總管埋在離王陵很遠的地方。微臣知道殿下會怪微臣，可微臣，早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殿下······”樸勝基伸手，想要摸摸殿下的眉眼。指尖還未觸及，就已無力垂下。殿下，哪怕沒有來生，樸勝基也不後悔。
    殿下一世都在等洪麟回心轉意，沒想到，樸勝基最後還能死在殿下身邊。
    “樸勝基？”明明要死了，怎麼還會有人並不驚慌？王祺想把人搖醒，卻碰不到任何實物。一陣刺眼的光線，王祺而後睜開雙眼。
    窗外天光大亮，是早上了。
    洪麟沒來陪他用早膳，很多次了吧？
    飯桌上擺著一碗湯，喝起來有淡淡的藥香。王祺問：“今日的早膳怎麼會有這道湯呢？”
    內侍小心翼翼答道：“這湯是樸副總管送來的，說是可以安神，請殿下賞臉喝光。”
    “他還真是······”端起湯碗抱怨著，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殿下，洪總管來了。”
    洪麟記得殿下不太喜歡喝湯，不過今日他見到殿下時，殿下的手裏捧著一隻湯碗，喝得有滋有味。
    “洪麟為何一直盯著孤王看？”
    “微臣失禮。”洪麟移開視線，道：“殿下昨日睡得可好？”
    “嗯，很好。”也許是因為沒有你在，也許是因為，你連趕在孤王醒之前回來都不願意。總之，孤王再也不會如同上一世那樣，在你悄悄起身離開後，輾轉反側。
    洪麟，這個世界上，當真沒有誰是因為離開誰而活不了的。孤王上一世能夠給你全部，隻是，這一世，孤王給不起了。
    “洪麟昨夜可是又看了一晚的兵書？”除了兵書，你再也找不出理由說給孤王聽。
    搪塞也好，敷衍也罷。在孤王身上，當真如此多餘麼？
    “是，殿下。”不知從何時開始，回應起殿下來，變得越來越簡單。好像，快要連內疚也沒有了。他甚至想要問問殿下，既然不喜歡王後，為何要留她在身邊？既然曾經喜歡自己，為何要把自己推給王後？殿下，您真的，喜歡洪麟麼？
    “在想什麼？”
    洪麟搖頭“沒什麼。”隻是在想殿下，是否真的喜歡洪麟而已。
    樸勝基風塵仆仆趕回宮中的那天，王祺正在用膳，對麵依舊坐著洪麟，手邊卻多了一碗湯。所以說，習慣果然是可怕的東西。樸勝基為他準備的湯，他才喝了一次，就已經在今後的日子裏頓頓不忘。
    王祺沒讓跪在門邊的人起身，他隻是淡淡問：“愛卿現在過來，有什麼事麼？”
    “殿下，微臣查到有一位大臣偷偷買了大量武器和糧食。”他剛剛聽見殿下說，要送洪麟禮物。眼前的畫麵很刺眼，不過，那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樸勝基，你就算再等二十年，五十年，一輩子，殿下都不會將你看在眼裏。
    “哦？”私下囤積武器和糧食，那些昏庸的老家夥還準備逼宮不曾？“孤王知道了，愛卿下去吧。”
    樸勝基恭順退下，王祺問對麵的人：“這件事洪麟也在查，可有什麼想說的？”
    “殿下的意思是？”
    “孤王不喜歡坐以待斃，洪麟應該明白。”
    樸勝基獨自朝住所走，背影有些淒涼。
    殿下對洪麟說話的聲音那樣溫柔，麵對洪麟笑得那樣好看。洪麟到底還有什麼不知足？
    殿下，果然，從來也不是他的殿下。
    站了一會，樸勝基告訴自己打起精神。他已經查到了大臣們集會的地點，今晚還有得忙呢。
    掛在廊簷下的籠子裏養著一對畫眉，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清晨顯得活潑清脆。王祺往籠子裏添好水，靜靜聽完站在身後那人的稟報。道：“愛卿是說，那群老家夥正在密謀，如何才能將元王扶上王位？”沒想到元王居然如此迫不及待，這麼早，便開始在他的臣子中收買人心。
    “是，殿下。”樸勝基一如既往的恪守禮儀，即使站在王祺身後，他也不會抬頭。
    心裏有些不解。昨夜殿下明明派了洪麟負責他們的行動，怎會到了現在，殿下還對他們查到事一無所知？
    洪麟昨夜心不在焉卻又急忙趕回宮中，竟不是為了殿下嗎？
    “愛卿做得很好。”少有的稱讚，王祺轉過身，沒有錯過樸勝基嘴角來不及收回的笑。可他問出口的卻是：“洪麟呢？他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