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昔說的不放心，指的是君主對有野心臣子的防備。這幾日殿下看樸勝基的眼神，沒人會看不清楚。
    樸勝基把權勢看得那麼重要，無非是想站在離殿下近一點的位置。這一點，所有人都在誤會，包括如今的殿下。不過已經和他沒關係了，樸勝基，我總不能大方到，除了留下你，還要向殿下解釋你的用意。再說，就是我說了，殿下也未必會信。
    “微臣想殿下應當明白。”
    王祺不否認，可他對樸勝基從未有過任何了解。
    撥弄起琴弦，他才發現今天彈琴的時間似乎有些就，指尖長了小小的血泡。這雙手長年舞劍奏琴，依然柔弱不堪。
    天色開始泛白時，門外傳來一陣喧鬧：
    “樸副總管還是回去吧，殿下還未起身。”
    “是啊殿下說過不會見副總管的，還請副總管不要為難小人。”
    “你們讓開！”他今日一定要見到殿下，就算會被處死也無所謂。
    “樸副總管。”內侍還在阻攔，隻聽屋內的人淡淡道：“進來吧。”
    樸勝基急忙往裏走，在離王祺最遠的地方跪著，很是狼狽“殿下。”
    “愛卿來得這麼早，有什麼事麼？”昨夜不是堅持不住回去了麼？今早又來做戲給誰看呢？
    樸勝基將額頭貼著地麵，聲音沙啞：“微臣有一件事想問問陛下，還望陛下準許。”
    “愛卿但說無妨。”王祺坐了一夜，站起來時雙腿有些發麻。他立在窗前，不再看屋子裏的任何事物。
    “微臣昨夜做了一個夢。”被汗水浸濕的頭發貼著臉頰，樸勝基目光空洞直視王祺的背影，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恨不能下一秒就昏死過去。“微臣夢到殿下渾身是血，倒在洪總管的劍下。”
    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王祺伸手按住心口，努力站穩自己的身體。明明是上一世的事情，為何現在聽到，這裏依然會疼痛難忍？
    “所以樸副總管告訴孤王你的夢境，是要孤王治洪麟的罪麼？”小人果然就是小人，到這時還不忘拉上洪麟。就算樸勝基夢到的是真實又如何？那又關他什麼事？“愛卿以為這樣，就能減少孤王對洪總管的信任麼？”
    身體微微一顫，樸勝基苦笑。無數次的被殿下忽視，無數次的被殿下冷落。殿下，殿下何必將樸勝基想得如此不堪？
    “不，殿下。微臣並不是這個意思。”他跪著，麵如死灰：“若要治罪，殿下也該治樸勝基的罪。微臣當時站在一旁，對殿下不管不顧。”
    “殿下，微臣不知自己為何會那麼做，隻是微臣，已經沒有了再次站在殿下身後的資格。”
    “殿下，請您，殺了微臣吧。”
    “微臣很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因為······”會因為對殿下心灰意冷，從此不再愛慕殿下。若是那一日真的到來，猶如行屍走肉般活著的微臣，還有什麼意思呢？
    “殿下，微臣罪孽深重，還望殿下成全。”
    那樣絕望而悲痛的聲音，仿佛上一世所有悲傷的記憶，幻化成一隻手，狠狠掐住王祺的喉嚨。不肯鬆開。
    王祺轉過身來，沉默地看著跪在門邊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這一世還會有人來對他懺悔？為什麼樸勝基會夢到他上一世的結局。
    “那麼孤王，便成全愛卿可好？”
    樸勝基輕輕閉上眼睛，嘴角是心滿意足地笑意，他柔聲道：“罪臣謝殿下聖恩。”
    從此以後，他無法再守著他的殿下。可他並不後悔。與其有朝一日會對殿下無動於衷，不如現在，帶著對殿下的滿腔愛慕，永遠，留在這段，愛慕殿下的時光中。
    王祺抽出自己的劍，向樸勝基的左肩刺去，那人的肩膀頓時鮮血淋淋。上一世，他也是這樣傷了洪麟。冰涼的手心覆蓋住王祺握著劍柄開始鬆動的手，樸勝基笑得燦爛，他道：“殿下，刺這裏死不了人。”
    “殿下，要刺這裏才對。”他握著他心愛的人的手，將劍尖移向自己的胸口。任由劍刺穿自己的胸口，他大膽地將手撫上眼前人的眉心。要死了，沒什麼好顧忌，也沒什麼好怕的。“殿下，殿下為何總是皺眉呢？”
    “殿下，不要哭，殿下······”
    王祺呆呆站著，一時忘了動作。他從沒在樸勝基麵前顯露過自己的情緒，這人為何要對他說這種話？
    “殿下，罪臣，對不住殿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樸勝基伏在他肩頭，道：“罪臣該死，因為罪臣·······”愛慕殿下，不知悔改。
    心髒猛地一緊，王祺問：“因為什麼？”
    回答他的，隻有耳邊那人微不可聞的呼吸。
    “樸勝基？你還沒有告訴孤王，因為什麼？”他死死握住樸勝基的肩膀，想要將人叫醒。“你告訴孤王，到底是因為什麼？”你不是最為惜命麼？不是最愛權勢麼？你怎麼會······笑得這般知足？
    “來人！來人！”內侍跪了一地，看他們的君主抱著渾身是血的身影大聲吩咐：“去叫太醫，一定要治好樸副總管！孤王不許他死！”樸勝基罪該萬死，他要他好好清醒過來，再親自治罪。
    洪麟站在王祺的寢宮外，看著急忙趕來的太醫，心裏一驚，不會是殿下生病了吧？可他昨夜離開時，殿下還是好好的。拉住身邊的小內侍，洪麟問：“殿下怎麼了？身體不適麼？”
    小內侍戰戰兢兢道：“殿下沒事·······是樸副總管。樸副總管好像傷得很重······”
    洪麟急忙往寢宮裏走，樸勝基武力不低卻重傷，難道是昨夜殿下宮中進了刺客？他居然不知道？
    寢宮內亂做一團，太醫替麵無血色的人把了脈，心驚膽戰道：“殿下，樸副總管傷勢過重，流血太多······”如今他們隻能替這人包紮傷口，可這嚇人的高燒，他們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依樸副總管現在的狀態，用不得猛藥。
    “你是要告訴孤王，你們救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