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夏天，夜裏的風依舊很冷。腦袋有些暈暈的，樸勝基忽然覺得這樣的風吹得人很舒服。就好像有什麼不好的東西，都會被風吹走那樣。
    視線落在燈火通明的宮殿上，洪麟自從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也是，洪麟經常留宿在殿下宮中。這裏，洪麟可以自由進出不用通傳。
    他想見殿下，就算跪到死，殿下也不一定會見他。可死了，又怎麼還能見到殿下，守著殿下呢？樸勝基朝了王祺寢宮門外磕了頭，微微顫顫起身，拖著麻木的雙腿往自己的住所走。
    寢宮裏的人在聽內侍小聲稟告樸副總管已經回去了時，皺起好看的眉頭。他還以為，樸勝基會多撐一段時間。沒想到，也不過如此。不得不說，王祺這次對樸勝基有些失望。
    “殿下？”洪麟輕聲叫他，殿下今天，似乎總是出神。
    “嗯，洪麟，把剛剛那首曲子再彈一遍吧。”
    霎時宮殿中隻聽得見玄鶴琴聲響。
    好像很久，都沒和洪麟坐在一起用膳彈琴了。也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屋裏的兩個人聽到腳步聲靠近，不約而同跑到門口張望。
    “有些事耽擱了，你們怎麼還沒睡？明早晨訓可別起不來。”樸勝基的人緣沒有洪麟好，關心他這麼晚才回來的，也隻有和他睡得臨近的玄希和秋辰。
    “哥才該早點休息，身上有傷還到處亂跑。”玄希很不樂意。樸勝基總是給人一種很難接近的感覺，所以大家都更喜歡洪總管。洪總管總是會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可樸勝基沒有他那麼好說話。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久而久之，主動和樸勝基說話的人就特別少。“哥你就是太冷冰冰，大家才會不願意接近你。”
    太冷冰冰？那麼殿下不喜歡，也是這個原因嗎？好像，他還沒有在殿下麵前笑過。眼睛裏閃過一絲光彩，又很快暗淡。他笑不笑，殿下都不會看在眼裏。
    “好了，玄希。我先睡了，你們也快去休息。”
    腦袋更加昏沉，頭也很痛。樸勝基很想好好睡一覺，可背上的傷一直在隱隱作痛，讓他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看見了一襲華服的殿下。那時殿下年紀尚幼，在亭台裏問他們，要怎麼樣才算是君主最衷心的臣子呢？
    兒時的樸勝基說要勤練武藝，保護殿下的安危。洪麟卻說，願意為殿下獻出生命，在所不惜。然後殿下愣愣的看著洪麟，最後露出溫暖的笑意。
    從那以後，洪麟跟在殿下身邊。由殿下親自教導他習武讀書，還有殿下最擅長的玄鶴琴，他也手把手地教給了洪麟。
    樸勝基一直再努力，努力練劍，努力追上殿下的腳步。可他總是比洪麟，晚了那麼一點點。殿下不會停下來等他樸勝基，卻會一次次停下來等待洪麟。
    緊接著畫麵一轉，樸勝基夢見身穿紅衣的洪麟持劍進入殿下的寢宮，他的劍揮向阻攔他的侍衛，最後揮向殿下。殿下鬆開握劍的手，無力退後倒在地上。
    而他樸勝基，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殿下倒在那裏，麵無表情。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無動於衷地看著殿下？不是的······這不是真的······
    “殿下！”樸勝基一身冷汗從睡夢中驚醒，驚惶無措。他幹了什麼？他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殿下去送死？
    握起拳頭狠狠揮向自己的側臉，甜腥的味道很快溢滿口腔。殿下，他要去找殿下······他要問問殿下，他是不是真會那麼做？他明明，那樣愛著殿下。
    樸勝基飛速穿好衣服奪門而出，秋辰在後麵叫他：“勝基哥，這麼晚你去哪裏？”
    “去找殿下。”
    “勝基哥，你現在去會打擾殿下休息的。”
    樸勝基停住腳步，微微站了站又拔腿往王祺寢宮方向跑。沒關係，他可以去哪裏等天亮，等殿下醒來。
    今夜洪麟並沒有留宿王祺的寢宮，他說才剛剛回宮，還有不少東西等他收拾整理。上一世洪麟也用過同樣的借口離開這間寢宮，隻是不知道他從這裏離開後去做了什麼。
    “洪麟，你去見過王後了麼？”
    “沒有殿下和王後娘娘的旨意，洪麟不能出入王後宮中。”就像今天，也是得到了王後的應允，他才會將帶回來的香囊送給王後。
    “嗯，孤王知道了。”也就是說王後允許洪麟出入了。這樣也好······洪麟不能一直被他綁在身邊，這樣對洪麟來說不公平。上一世他不會想這些，因為他發瘋地愛著洪麟，並且認為，洪麟也同樣愛著他。結果最後，王祺錯得離譜。
    “洪麟，若是你也有心儀的女子，會離開王宮麼？”
    “殿下？”洪麟嚇得跪下身來：“微臣已經回答過殿下，殿下在這裏，微臣就哪裏也不會去。”
    哪裏也不會去？可最後，你還是走了。無論孤王怎麼找你，都找不到。
    “好，洪麟早些下去休息吧。”
    洪麟的身影被門擋住，王祺撥弄著麵前的玄鶴琴，等來了今夜的第二位客人。
    “孤王就猜到崔愛卿今夜會來。”
    “殿下聖明。”
    “崔愛卿很少會說這種話。”王祺將玄鶴琴放在一旁，道：“愛卿前來可是為了樸副總管？”
    “什麼都瞞不過陛下。”崔子昔笑笑，道：“微臣隻是想知道，樸副總管還能否隨微臣一起離開？”即使是出了名的冷血無情，也會對一個人心有牽掛。
    “這是自然，孤王說過的話不會食言。”將樸勝基遠放，他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就算王祺不願意承認，這一世的他除了看著洪麟和王後，漸漸的，也會看看樸勝基。“崔愛卿莫不是不放心孤王麼？”
    “微臣不敢，微臣隻是想稟告殿下，微臣此次不能帶樸副總管一起走。”他很想帶著樸勝基遠離這裏，再也不讓那人踏進王宮半步。隻是樸勝基寧願不停自我傷害拖延時間，也不肯和他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壓得崔子昔無法喘氣。
    王祺不可置信，問：“為何？”
    “微臣常常在想，樸副總管到底是喜歡上了什麼樣的人，才會一直無視微臣的存在。殿下也看到了，樸副總管一次又一次抗旨，也不肯跟微臣走。”崔子昔環顧著眼前的寢宮，花瓶裏已經沒有了盛開的念影草。到這個時候，花都開始凋零了。“微臣很不甘心，但微臣除了一直等下去，沒有別的辦法。”
    “愛卿的意思是，你要一個人回邊境麼？”原來人都一樣，會因為喜歡的人放棄自我，一次又一次。比如說崔子昔，再比如，他自己。
    “是，還望殿下準許。”
    王祺點頭，算是默許。崔子昔謝恩離開，走到門邊時忽然轉過身來，輕聲道：“其實殿下若不放心樸副總管，把他留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不是更好麼？”
    “崔愛卿為什麼會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