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勝基。”
    樸勝基？王祺開始細細想起這個人來。他習慣默默跟在自己身邊，看見自己和洪麟在一起時又會默默退開。勤奮用功，可惜城府太深。不過，他還算得上聽話。
    “既然愛卿想要，孤王自然應允。”這樣的人，王祺想，還是不要留在身邊了吧。
    入夜，一個身影出現在回廊，滿心歡喜地朝著王的寢宮走去。他剛剛接到內侍傳來的王命，要他去宮中陪殿下飲酒。從他兒時進宮算起，這還是殿下第一次親切地召他過來。
    他特意換了新衣服，忐忑地站在宮殿外，道：“微臣拜見殿下。”聲音有些發抖，心裏藏著小小的期待。
    “勝基啊？進來吧。”王祺的聲音朗朗響起。
    他記得這些侍衛每一個人的名字，隻是喊起來的感覺不一樣。王祺喊他們的名字究竟和喚洪麟時差了些什麼，沒人說得清楚。大概是同樣的親切裏，洪麟多了一份溫柔，他們多了一份疏離。
    樸勝基推開門，眼裏的光彩瞬間黯淡。那雙眼睛變回平常無波無瀾的模樣，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寢宮裏，坐著的人除了他日思夜想的殿下，還有今日剛從邊境歸來的崔將軍。他想，他大概知道殿下為何會突然召他前來。
    好笑，樸勝基，你到底還會期待些什麼呢？
    王祺舉杯，樸勝基道微臣謝過殿下。崔子昔看著來人由歡欣變為平靜，順從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低著眉眼，不再看任何人。他飲下杯中的酒，心忽然抽了一下。
    何必如此呢？若是我帶你走，至少你不用每日折磨自己。不是嗎？樸勝基？
    “勝基，崔將軍很是欣賞你，你可願與他同回邊境？”
    王祺的聲音很輕，輕得樸勝基幾乎聽不清楚。他看著王祺愣了愣，隨後移開目光。殿下，您是在，趕微臣走麼？
    為什麼呢？微臣明明，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
    微臣不能像那人一樣，時時刻刻跟在殿下身邊，陪伴殿下。微臣隻能站得遠遠的，聽殿下的聲音，看殿下的模樣。
    即使是這樣，到了現在，殿下還是要趕走微臣。
    樸勝基低著頭，道：“若是殿下的命令，微臣怎敢違抗。”
    “那麼十日之後，勝基就與崔愛卿一同返回邊境。”王祺的語氣很輕鬆，至少聽上去如此。一抹苦笑浮在那人的嘴角，他看不見。“對了，勝基明夜就去侍奉崔愛卿罷。”
    手心收緊，握在手裏的酒杯頃刻破碎。樸勝基將流血的手藏在身後，道：“微臣唐突，請殿下恕罪。”
    這一次，他居然會將心思顯露得如此明顯。怪不得有人會說，有了愛的人，就等於有了弱點。這種感覺，樸勝基不喜歡。
    王祺依然在笑，他道，孤王自然不會怪罪愛卿。
    第二日中午，王祺聽內侍為難地告訴自己，樸副總管還跪在宮外，說要求見殿下。上一世王祺聽內侍說洪麟在花園跪了一夜，止不住的心疼。而今聽到樸勝基跪了一夜，他隻有不屑。
    將軍的權勢再大，也大不過這個國家的王。樸勝基少有的驚慌，是因為從今以後不能留在宮中，遠離了他想要的權勢？
    “讓他來見孤王。”樸勝基，孤王倒要看看，野心如你，究竟想要什麼？
    樸勝基此刻跪在王祺的寢宮，聽殿下問他：“不知愛卿執意見孤王，所謂何事？”
    “微臣懇請殿下，收回成命。”樸勝基抬頭注視坐在上方的殿下，聲音輕微：“微臣，不願去侍奉崔將軍。”
    “愛卿莫不是想要抗旨？”王祺皺眉，當初他讓洪麟去侍奉王後，洪麟問他殿下為何會選中微臣？如今他要樸勝基去侍奉自己的臣子，樸勝基說他不願。他們無一都在提醒他，身為一個君主，他活得有多麼身不由己。“樸勝基，你大膽。”
    “微臣是大膽。”樸勝基直視王祺的雙眼，聲音堅定：“可微臣並未大膽到，敢對喜歡的人表露心跡。”
    王祺滿是疑惑，忽然想起上一世他和樸勝基唯一的一次單獨相處。他向自己要一杯酒，問自己，他哪裏比不上洪麟。
    “那你到說說，你喜歡誰？”他身邊的侍衛，一旦與宮女有染，隻能處死。王祺自顧自笑起來，樸勝基惜命，這一點，他不是早在上一世就看得清清楚楚麼？
    “微臣不能說。”一旦說了，他就連默默的看著殿下，都做不到······
    “哦？愛卿若今夜不願去將軍府，便下去領一百鞭刑如何？”本來想著樸勝基夜裏要去將軍府，身上帶傷不太穩妥。可現在，樸勝基以下犯上，理應處罰。“如此一來，孤王也好向崔愛卿交代。”
    “謝殿下，微臣願領責罰。”樸勝基磕了頭，退出宮殿。
    殿下，就算您今日要了微臣的命也沒關係。反正微臣的命，本來就是殿下的。
    宮殿內，王祺笑得嘲諷。樸勝基，這是苦肉計麼？可孤王，在經曆了上一世之後，早就不會心軟了。
    崔子昔得到消息出現在刑房門外時，看見那人跪得挺直，執鞭的人一下一下，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得他後背血肉模糊，他都不曾彎腰。
    “樸副總管，得罪了。”刑罰結束，執鞭的人說著客套的話語。樸勝基遙遙頭，蒼白著臉準備起身，卻眼前一黑跌向一邊。崔子昔連忙將人扶住，不禁歎氣。昨日跪了一夜，今日又是鞭刑。鐵打的人都挨不住。
    樸勝基背上都是傷，崔子昔隻能背著他去了太醫院。樸勝基，你何苦呢？痛的不是別人，而是你。
    宮殿內，王祺端坐著，聽內侍回稟：“樸副總管的刑罰已經結束，人讓崔將軍帶走了。”
    “孤王知道了，你去告訴太醫院，要他們好好診治。”王祺將目光移向窗外，忽然想起他剛醒的那天，樸勝基遞給他的果子。隻有洪麟知道他怕苦，樸勝基，隻是巧合吧。
    樸勝基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身邊坐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