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上下翻飛，好像點頭應答。
    “好，孤王這便跟你走。”罪孽深重，路的盡頭，想是無盡地獄吧。罷了，反正此刻的他，已是無牽無掛。
    感到強烈的光照，榻上的人臉色蒼白，長長的眼睫毛動了動，隨即睜開雙眼。
    “殿下醒了，還不快去叫禦醫進來。”
    立在榻邊的人微微低下頭，掩藏住擔心的神色。他是殿下的臣子，不該有的表情，就沒有表露出來的必要。
    王祺呆滯的看著自己頭頂的紅色紗帳，滿是疑惑和不解。他不是已經死在洪麟劍下了麼？怎麼還會，好端端的躺在這裏？這裏是他的寢宮，確切的說，是那間任憑洪麟自由出入十幾年的寢宮。
    聽著禦醫說殿下隻是偶感風寒，聖體無礙的話，王祺想自己此刻是不是在夢境中？不過早已死了的人，還會做夢？
    他看著立在榻邊的人送禦醫出門，聽見那人小聲問太醫：“殿下的舊傷沒事麼？”
    舊傷？王祺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隔著衣服也能摸到凸起的傷疤。這道疤，是昔日和王後出遊遇刺時留下的。身上沒有第二道傷痕，可他明明，生生挨了洪麟一劍。
    “殿下。”樸勝基端著藥進來，恭敬地跪在榻邊，道：“殿下請服藥。”
    類似這樣的事，平日都是洪麟在做，今日卻換成了他。王祺緩過神來，聲音沙啞道：“洪總管在哪裏？今日又是什麼日子？”
    “回殿下，是合宮禮的第二日。”樸勝基始終低著頭，強迫自己不去看榻上的人。“至於洪總管，他此刻在王後宮中。”無論殿下是上一次受傷還是這一次風寒昏倒，醒來後，問的第一句話總是：洪總管在哪裏？
    合宮禮？原來自己重活一世，依舊來不及。昨夜，他將心愛的人送進王後寢宮。他需要一個子嗣，他的國家需要一個繼承人。既然他自己無法完成這件事，他想，心愛之人的孩子也是一樣的吧？
    結果，錯便是錯。上天再給他一世人生，卻不許他對的時機。王祺認命，若是洪麟這次對自己說他愛慕王後，那他便放洪麟和王後離開，給洪麟安穩。
    “殿下，請服藥。”樸勝基依然跪著，要殿下喝藥。昨夜殿下吹了一宿的冷風，今早便高燒不退。好不容易醒過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是什麼日子。
    “把藥給孤王。”
    聲音很輕，跪在地上的人依然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遞過藥碗，垂下眼簾。
    藥很苦，以前王祺每次生病，陪在他身邊的人都是洪麟。洪麟會好脾氣的哄他喝藥，哄他吃飯。那樣溫柔的語氣，以後是不是隻屬於王後一人？
    趁王祺出神的時候，一塊果子遞到他眼前。偏過頭，是樸勝基故作鎮靜的側臉。
    殿下沒說話，是在怪他自作主張吧？
    樸勝基愣了愣，想要收回伸出的手，榻上的人卻取了他遞過的果子，喂進嘴裏。果子裏加了飴糖，甜甜的味道很快衝淡了藥的苦澀。
    殿下？小小的欣喜，從心底蔓延開。殿下您，還是第一次，沒有無視微臣呢。然而那種欣喜很快散去，他依舊恭敬的跪著，聽榻上的人對他說：“樸副總管退下吧。”
    腦袋很混亂，王祺需要自己想清楚。他重活一世的開端，沒有看見洪麟。洪麟他，此刻正在王後身邊。而自己若是沒生病，也許會起來畫上一副蘭花或是竹葉。畫畫能讓一個人的心平靜起來，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遣退寢宮裏所有的人，王祺起身研磨。不知為何，他隻想靜下心畫一副庭院裏的念影草。
    每到夏初，念影草便會開滿整個庭院。洪麟陪他看了十幾年，隻是他還從沒為這些花開燦爛的念影草做過畫。
    寥寥幾筆，庭院裏美麗的念影草已經躍然紙上，栩栩如生。擱下筆，他想也許來年，庭院裏應該換一種花生長。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植物也一樣。總是把它們困在小小的庭院裏，實在對不住它們燦爛盛開的模樣。
    洪麟依然待在王後的寢宮中，王祺卻沒再去王後宮中的暗格。他一個人躺在自己宮中的榻上，一夜好夢。他以為自己會像上輩子那樣輾轉反複，可事實並非如此。他躺在還沒被他和洪麟毀掉的寢宮裏，睡得格外安心。也許是因為寢宮裏留著洪麟的氣息，也許······是因為他的心告訴他，準備放下。
    早朝過後，他和上輩子一樣在陽光照耀的花園裏等待洪麟。他看著洪麟朝他走來，聽那人問他：“殿下昨夜睡得好嗎？”
    “嗯，很好。”上一世他一夜無眠，而今，他卻能睡得安穩。笑容和煦，他問：“愛卿呢？初次和女子在一起的感覺如何？”
    “殿下。”洪麟低著眉眼，道：“微臣不過是奉命侍奉王後罷了。”下這個命令的人，不正是殿下嗎？
    “嗯，愛卿去休息吧。”孤王到底，是為了什麼會做這種錯誤的決定呢？洪麟，你要怨恨孤王，也是應該的。“對了愛卿，你想出宮幾日麼？回家看看也好。”王祺記得上一世洪麟剛見到自己，就主動對自己說他想出宮幾日。最後，還是自己親自出宮，找回了洪麟。
    “殿下？”洪麟不解。其實就算是殿下不提起，他也已經想好了出宮幾日的理由。不知道為什麼，這冷冰冰的宮裏，他竟一瞬間也呆不下去。隻要不留在這裏，去哪裏都無所謂。
    “愛卿？愛卿就不思戀家人麼？”不知道，孤王到底還能不能留住你。洪麟。
    “微臣自然是思戀家人的。”洪麟自小選為侍衛入宮，父親早逝，如今家中隻有孤母。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家人了。
    “那就回去看看。”親切的拍拍洪麟的肩膀，王祺獨自離去。
    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怕他會忍不住，再問洪麟一次：你有沒有愛過我呢？有沒有，把我看做是你的另一半？哪怕，隻有一瞬，洪麟，你有沒有，愛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