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作息讓我在七點半準時睜開了眼睛。
    出房間，不出所料地看到李耀的房間門大開，我昨晚等他回房間後又溜出來做好的三明治已經被拿走了。
    每周一開盤的日子，李耀通常都會在六點之前趕到辦公室。他那樣的工作，迅速有效的數據流通幾乎決定了一切。換句話說，也就根本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可以休息的日子。
    記得幾年前，李耀剛畢業出來打拚的時候還是個操盤手，連吃個飯也拿著個機子追蹤股市信息。還會在被問到“你春假什麼時候回去”時回答“等漲了3個百分點就可以拋售”，讓人哭笑不得。
    那種工作對人的消耗實在太大，所以沒有人能長久地幹下去。但這個行業，隻要做得好，來錢也很快。一般能堅持到“無法幹下去”年齡的人，都已經攢足了足夠下半輩子揮霍的錢財。
    李耀算是少有的，從操盤手到分析師轉型非常成功的人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該做什麼，要如何去達成自己的目標……還在讀大一的時候，我隻是按著教學大綱按部就班地修著基礎課，他卻已經開始規劃提前修必修課以及如何跨專業選修自己其他感興趣的課程了。
    平常性格都很隨便，但涉及到自己專業或者工作方麵的事時，就會變得很認真。
    對於跟他相識了二十五年的我來說，會喜歡他，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我打開文檔，想開始寫下個月要交的稿子，但瞪著鼠標的光標符號，腦袋裏卻一個字都想不出來。回來之後飛快地決定要搬出去，又飛快地找好了房子……是我一貫的風格，但是心裏卻充斥著各種酸澀。
    坦白說，有時候還真討厭這樣冷靜的自己。
    “叮呤呤呤……”我隨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喂？”
    “安佐！你這幾天不用趕稿吧？我有重要的會議材料忘家裏了，能幫我拿過來下嗎？”
    “……這都是第幾次了？麻煩你長點心好嗎……”剛表揚過他就犯蠢也是夠了。
    “抱歉抱歉，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還患有嚴重的周一綜合征……”
    “賣萌可恥啊大叔。”
    “喂！你分明跟我同年齡吧！”
    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給他送過去。
    要說周一綜合症也完全沒有錯。也許是因為這一天所有的精力都會放到股市，對於一周一次的例會自然而然地無暇顧及，往往忙到快中午才想起要找下午會議的資料實在是常態。我幫李耀送資料的次數多到連公司的前台小姐都認識我的地步。
    “安佐來啦？請稍等一下哦，我馬上給李先生打電話。”
    實在搞不懂我為什麼不能直接把資料交給前台代為轉交，而非得等到李耀從二十四樓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聽前台小姐說這是李耀自己要求的：“一定要讓安佐等到我下來親自給我”——還是說投行這樣的金融企業很看重資料的隱秘性，所以才會盡量避免被外人碰到？
    李耀穿著件襯衫從電梯裏出來，看得出來這個上午過得非常“充實”，連頭發發梢都仿佛帶著水汽：“謝謝謝謝，老板都罵了我很多次了，這次沒你我非得被扣一個月的薪水——”
    “知道就好。麻煩你呀，明知道自己會忘，周一時就注意一點啊。”
    “有什麼關係，”他接過資料，隨手一夾，“反正你在家。”
    明知道他是因為有求於我才會說出這種賣乖討巧的話，我還是很不爭氣地心髒亂跳。為了掩飾紅起來的耳根，我趕緊轉過身轉移話題，“東西送到，那我先回去了。”
    “誒！等等！”李耀抓住我的手，“午飯時間了，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吧？”
    我根本無法說不。
    午餐是在公司附近的茶餐廳吃的工作套餐。我自己是一向不喜歡這種“價格奇高但東西超級難吃並且分量根本無法填飽肚子”的地方。因為我很清楚李耀也不喜歡，所以會覺得為了節省時間必須要忍耐的李耀也很不容易。
    第一次跟李耀吃過商務套餐之後，我就明白了為何李耀無論如何都長不胖——成天逼著身體消化這種東西，能有脂肪囤積簡直見鬼了，更別提美食能帶來的滿足感。
    我們早已經過了“努力找話題來避免尷尬”的階段，雙方都沉默可能還會感到比較自在。
    於是我們各吃各的飯，各發各的呆。
    直到有個西裝男來打招呼，“李耀，你親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