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的信是在這月十六，容月蠱毒發作的第二日送到的，出了馬場穆染天將容月交給弟弟小木照顧，便匆匆去了軍營。
    那日大將軍餘亞東走後，黑九立刻將一個人扔進帳內。
    “何必每次都這麼粗魯？”茶無遺怨毒看一眼黑九，轉頭幸災樂禍道：“昨日他吐血了吧？嘖嘖，茶某沒看到還真是遺憾呐！”
    穆染天眯眼。
    隻一個眼神，黑九會意上前，掰開茶無遺的嘴就塞進一枚藥丸。
    “咳！咳！”茶無遺大驚，“你給我吃了什……”心髒猛一抽疼，便跪倒在地上，張嘴就是一口鮮血。
    “朕說過，他所受之苦要你也一一品嚐。”
    茶無遺狠狠擦掉嘴上的血，“以後你可不要後悔！”
    穆染天不為所動，“茶樓主，貌似關於解蠱一事你還所有隱瞞，朕願聞其詳。”
    心髒越來越疼，茶無遺揪住胸口，“每月十五，他都會蠱毒發作，然後癡情蠱就會多吐給我一些屬於你們的曾經，加上他在京都發作過的一次，一共會發作七次，所以五個月後我拿到全部記憶死掉，而他的蠱毒則徹底解除。知道的我都說了，快把解藥給我！真是讓人疼得受不了！”
    “朕聽說的似乎不止是這樣。”
    茶無遺一瞬錯愕，但很快得意起來：“小皇子是想問為何當初茶某說隻有‘我’的心才能解蠱吧？”
    沉默既是肯定。
    茶無遺揚眉，“既然你問了，我就不妨告訴你！癡情蠱會把他的記憶給我可不是因為茶某是這下蠱的人，而是因為——我愛你！癡情蠱隻會將記憶交給癡情之人，所以茶某用解蠱為條件逼死了也愛你的清秋，成為這唯一愛你的人！嗬嗬！她也真是夠癡傻！”
    黑九雙眼大睜，想起紅萍死前那句沒能說完的話，“主公，公子有難，茶無遺可……”，竟原來是這樣……！
    穆染天麵無表情，隻幽幽道：“朕不需要你的愛。”
    顯然料到了會是這樣的回答，茶無遺並不氣惱，反而越發得意，“小皇子，你確定不需要嗎？嗬嗬！我不愛你了，癡情蠱便不會繼續把記憶給我，而他的蠱毒也就無解了！”語氣忽然變得狠戾，“所以，你該對我好點！我的愛可是要被你耗光了！”
    黑九越發吃驚！他不知道茶無遺為了得到主公的寵愛，居然還留有這樣的後招。
    穆染天緩步走到茶無遺麵前，一把捏起他的臉塞進解藥，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無情深邃的眼俾睨身前之人，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桀驁冷笑：“快耗光了嗎？”俯身湊上茶無遺的耳畔，“你的表情可不是這樣說的。”
    “你——！”茶無遺慌忙收回癡戀目光，心髒很快不再疼痛，他揚起一貫妖媚的笑：“嗬嗬！穆染天，你可以讓我無法自殺，但卻管不著茶某控製自己的心，讓它不再愛你！既然你不信，那麼八月十五對別人是團圓的佳節，對你可就是生——死——離——別！”
    話音剛落，寒光乍現！
    黑九驚呼出聲，“主公！”
    晨曦劍停在茶無遺的脖頸前，緊緊貼著他頸上血脈，卻是沒有再進一分。
    嘴角殷紅的血漬還有容月一張透明無色的臉不斷在腦海閃現，就快讓執劍的人失去理智。穆染天深吸口氣，輕輕撫摸劍鞘上被人並排而刻的名字，“心，如果可以被控製……”
    心如果可以被控製，當年端午之夜的石榴林中我就不會吻他，一發而不可收拾。
    心如果可以被控製，一句明知再也無望的誓言我又何苦堅持。
    心如果可以被控製，身為大新的皇帝怎麼可能留下如此明顯的軟肋供你們威脅？
    “嗬！”穆染天輕笑一聲，“那便不是真心。”寶劍回鞘，“但聽樓主言之鑿鑿，想來對朕是真心實意。既是真心，朕又怎好錯負，中秋佳節朕就陪你一同賞月，順便聽聽你都從癡情蠱那裏知道了些什麼。”
    茶無遺目光閃爍，“你讓我替木容月受了那些投給帝王男寵的異樣眼光，難道不該接我這個茶妃住進將軍府嗎？”
    穆染天越過茶無遺走出皇帳，“成為朕的男寵不是你自己求來的嗎？黑九，把他交給李貴。”
    “是，主公。”
    茶無遺自此住進了將軍府，為了不讓容月在府內見到他，所有的下人全部被穆染天換成了白組明衛。
    苗疆密信中，與茶無遺所說一一吻合，而齊寶月也沒能查到其他解蠱之法。
    也就是這一夜，穆染天決定讓徐小木回到佐瀾瀟身邊，希望可以探出如何不需要麵對茶無遺也能解蠱，畢竟沒什麼人能比佐瀾瀟更了解癡情蠱。
    可在意外見到擔憂哥哥身體的小兒子後，佐瀾瀟隻驚喜地問了小木一句，“那個賤種又吐血了？！”便笑個不停，“哈哈哈！吐的好！這是他的報應！想知道怎麼解蠱，告訴你哥哥親自來求我這個母親。”
    穆染天想，也許自己那時就該殺了她！也不會讓容月知道佐瀾瀟在自己手上，如今想殺也無法再殺。
    愛一個人的心不能被控製，所以，無法讓所愛之人有一絲性命之憂，所以，無法不對茶無遺妥協！
    “月，你要信我。”
    懷裏的人漸漸帶了溫度，不再輕喃喊冷。穆染天為容月蓋好被子，悄悄步出房門。
    屋外星空璀璨，月色皎潔，北疆的月總是格外的明亮。
    守得雲開見月明。
    月，明日，我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一切都會好，還有五個月你就再也不用受蠱毒的折磨。
    一夜好眠，容月昨晚睡得早，今晨便也起得早。穆染天照例來喂他吃早膳的時候，容月正坐在窗前讓憶丹幫他束發。
    “公子，您的頭發可真好。”
    後肩有傷，此類事，他如今隻得仰賴旁人。
    穆染天走至憶丹身側，“你退下，朕來。”
    “是，皇上。”憶丹鬆手退開，然後便看到了讓她多年不能忘懷的那一幕。
    她的主公背光站立，周身鍍了淡淡的金色，眼中唇邊都是繾綣深情，雙手在烏發間溫柔穿梭，仿若對待絕世珍寶。
    她的公子正身而坐，素雅淡衣，綢緞一樣的墨發垂至腰下，麵容蒼白安靜，唯有長如蝶翼的睫羽輕顫抖動，漸漸掛了晶瑩的水珠。
    她想，如若這樣的兩個人都不能相守到老，那世間還有什麼可以是永恒？
    穆染天靜靜為容月梳發，八年前分別之夜，石榴林中他為齊熔月散發時就曾幻想過此刻場景。
    將發輕輕挽起，插入一根玉簪將發冠固定。如今挽發之夢已圓。
    唇角不自覺勾起愈發溫情的弧度。那句關於“端午龍舟”的誓言隻有他一個人還記得，天池所為能否被原諒依舊未知，但如若能像這樣日日為他的月挽發，想想，也該心滿意足。
    可……還是有遺憾啊！
    ……
    “穆染天！你幹什麼？！”
    “嫁給我！你要出嫁！那便嫁給我！”
    “此生，我絕不會委身人下。”
    “當真不行？”
    “熔月不知，世間之事，都要嚐試過才知道。不如，熔月與七皇子你，再試一次。”
    “閉上眼睛。”
    “不必了。”
    “熔月！你別哭了！我錯了！我再不說這樣混賬的話，再不做這樣混賬的事！”
    “把你的劍拿起來！”
    “我不和你打。你要殺便殺吧！我做錯了，生死都是你一句話。”
    “把劍拿起來！”
    “這個不行！！求你……求你……留下……”
    “如今已經試過了。便是這樣的結果。所以，真的不行！”
    ……
    那夜晨曦劍上你為我刻的一個“天”字被你親手劃掉，我求你留下了月晏劍上我刻的“月”字。
    臨別前，你附耳對我說，“如果你能陪我同觀一次龍舟慶典，我便原諒你。答應你今日所言。”
    月，江山為聘，你可知，我至今仍想娶你！端午那一日你出現在觀舟的高台上，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高興！當夜藥池你拒絕入宮時，我又有多絕望！
    你再也不記得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說了重新開始。如今，晨曦劍上你重新刻下了我的名字。那是不是，隻要天池所為我能求得你的原諒，就可以重新開口請你穿紅入轎，嫁給我？
    “公子，這身軍師的朝服還真是配您！”
    “小靈兒覺得，公子著這赤衣就像新娘子一樣美！”
    “皇上？皇上？”
    恍然回神，隻一刹那，時光靜駐，瞬間倒流！
    眼前，是無數次夢裏才有的場景，那人，一身紅衣背光而立，清冷的麵上帶著溫和淺笑。
    這是……？
    伸手輕輕碰觸。
    “皇上，時辰不早了，該……”
    不！不是夢！
    “月！”一把緊緊摟住眼前的人，“你願不願……願不願！……”
    “願什麼，皇上？”容月疑惑抬眼。
    “沒什麼……”那樣的願望還沒有資格說出口，鬆開手，“把朝服脫掉吧，我喜歡看你穿白衣。”
    “臣也正想脫掉。”容月不帶絲毫猶豫抽開衣帶，如果不是今日要作為軍師登城指揮，他根本不會穿如此鮮色的朝服。
    “誒？明明很美啊……小靈兒可是看呆了呢！”白靈小聲嘟囔。
    “公子。”憶丹則是拿來白衫，為容月重新更衣。
    早膳，穆染天一口一口喂容月吃粥，靜靜瞧著麵前一身素雅淡衣的人。
    月，你能穿的紅衣，隻能是嫁我時的嫁衣！
    “以後這身朝服都不要穿了。”
    “恩，好！”
    這一日，穆染天在等月明之時，而容月真的以為自己再不會穿軍師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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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今日二更，實在太喜歡這一章！迫不及待放上來！！
    穆染天回憶的對話是《殘月染天——前傳》裏麵的，如果不記得了，可以再去看一遍前傳哦！前傳可是很美的故事！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