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誘餌（一）
    回到將軍府，羅安其停步容月屋前。
    “白九大人。”
    “皇上可在？”
    “在。皇上說，如果大人來，便請大人進去為公子看診。”
    羅安其心一緊，“公子病了？！”
    憶丹神色略顯憂慮，“那倒不是。隻是公子今日似乎格外累，從軍營回來便沒醒過，晚膳也未吃。”
    “我知道了！”羅安其急忙推開房門。
    “臣參見皇上。”
    “起來吧。”穆染天放下需要皇帝複閱的奏章，神情複雜看著麵前一臉恭順的白九，“羅安其，那些年有你陪著他，我該謝你。”
    羅安其疑惑抬眼。
    “他今日第一次對朕講了自己的幼年時期，雖然刻意忽略了關於你的部分，但朕猜得出，除了父親，你這個青梅竹馬便是他最看重的人。”
    所以，不論是齊熔月還是木容月，對你都是格外親昵，那樣的不設防備，那樣的全心信賴，那樣的維護關懷，甚至不惜被我……也要保住你的命！
    那時，如果可以是我陪著他看茫茫草原，該有多好。
    “可也隻是在鄴城的幾年。”羅安其垂眸起身，走到容月床邊，將容月的手從被中拿出搭脈，“皇上或許不知道，少主第一次入宮後對臣說了什麼。”
    “第一次入宮？他男扮女裝參加選秀宮宴的那次？”
    “就是那一次。”羅安其點頭，鬆開容月的手腕，“那日從皇宮出來少主對臣說，‘安其，我找到了可以為我完成心願的人，我想與他比肩而戰’。自那一日，少主便開始練劍，風霜雨雪從不間斷。臣原以為，少主如此看重劍術是為報仇的誓言。直到少主十歲，臣陪少主入宮伴讀，第一次見到皇上。擂台比劍，皇上不費吹灰之力便贏了少主，而少主竟毫無氣餒，隻對皇上笑著說了一句‘我們又見麵了’，臣才知道，少主不隻為了報仇。那些年，少主從不笑，可那日少主對著皇上笑了，所以皇上才是少主最看重的人。”
    心間湧起說不清的情愫，穆染天望著容月沉靜的睡顏，羅安其說的這一些他從不知道，握住容月冰涼的手，“為何忽然對朕說這些？”
    羅安其重新跪下，“皇上，您是能夠為少主完成心願的人，而少主真正的心願也許從來都不是報仇。”
    “真正的心願？”月，你的心願不是報仇嗎？
    “與您比肩而戰，恐怕才是少主的心願。臣不知道少主緣何放棄上戰場，而選擇成為軍師。但他想與您一起應戰的願望都是一樣的，不然也不會如此辛苦。少主連日思慮過重，心有鬱結又忽然消解才會沉睡，並無大礙。皇上，您既答應了少主，就請在戰場上保重龍體，否則少主的願望便無人再能實現。”
    穆染天眯眼，看著跪在身前的人，“羅安其，你不愧與月青梅竹馬。”
    躬身叩首，“皇上！臣想說的是，就算少主忘了與皇上的曾經，想要與皇上比肩的心卻從未改變，這樣的他不該淪為皇上的男寵！”
    “你好大的膽子！”脖頸瞬間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捏住，耳邊低沉的聲音透著森冷涼意，“這種話你聽誰說的？”
    “臣……呃……臣隻希望……不會聽任何一個人說起！”扼住咽喉，也要說完心中所想。
    “嗬！”穆染天聞言輕笑鬆手。
    “咳咳！咳！咳……”
    “你未免也太小看朕！沒朕的屬意，你以為甲一敢說那些話？”
    羅安其猛然抬頭！
    “你覺得一個身中符咒的人幾次三番打探接近你的少主是為什麼？如今確認了軍師就是皇帝所愛，若你不想讓長離犯下令朕非殺不可的錯，就好好看著她。”
    甲一會說出刑場一事目的居然是長離？！可……“皇上說長離中了符咒是什麼意思？！”
    “這符咒該是戎國師卿欒的手筆，而長離的姐姐長安投靠戎王，逃過了黑組的追殺，至今下落不明。為了查出狄裘有何陰謀，朕不惜以月做誘餌，先引長離上鉤，隨後才好調到大魚。未免打草驚蛇，才要甲一泄露消息，又讓你以羅安其的麵目監視。”
    這番解釋讓羅安其終於明白，甲一與長離的偶遇隻是刻意安排，長安並沒有如長離所言放棄了為承王報仇，而是和戎王狄裘勾結在一起，長離會中符咒恐怕就是長安或者說戎王在利用她通過自己接近少主。
    穆染天讓他監視長離的背後原來有著這樣錯綜複雜的原因和目的，但其實羅安其最關心唯有一件，“皇上難道不怕少主有危險？”
    如何能不怕？！
    穆染天心中一痛，“事關社稷安危，朕隻能如此。”他坐到容月身側，輕輕撫摸容月瑩白的臉，“朕會保護他！你不想自己的少主有危險，就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屬下遵命！”屬下二字，便說明不再是羅安其的身份，而隻是皇帝明衛的統領白九，“還有一事……”
    “甲一應該告訴你了，那些殺手是苗疆聖女的死士。”
    “但佐瀾瀟被軟禁在木府老宅，又由白落雨負責監視，如何能得到甲一帶有密信的消息，還能指揮死士？”羅安其一直想不通這一點。
    穆染天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這件事確實處處透露著蹊蹺，也許你該問問自己的師父，苗疆聖女的死士究竟是何種存在。南蠻之地秘術奇多，恐怕佐瀾瀟還有著朕不知道的手段。”
    “皇上，如今解蠱不再需要佐瀾瀟，她被您軟禁少主又並不知曉，您為何不……”這也許是羅安其第一次主動想要殺掉一個人，解蠱一事有了新任聖女齊寶月可以查看唯有聖女才能翻看的古籍，而佐瀾瀟失去聖女的身份也就無需再顧忌師父弎會阻攔，他真的恨極了這個連親生兒子都殘害的女人！
    穆染天輕輕拂過容月修長的眉宇，無奈又疼惜，“可他想要為了父親守護母親，偏偏又那麼敏銳地察覺了母親被朕軟禁。朕何嚐不想殺了佐瀾瀟，朕恨不得將佐瀾瀟碎屍萬段！”
    白日，穆染天之所以會離開皇帳，留容月一人安排明日出戰事宜，就是黑九來報已然查明追殺甲一的殺手係何人所使。在聽到佐瀾瀟這個名字時，他便想立刻把那個女人捏死！可穆染天最終隻是試探性地問了容月一句“難道真的沒有一絲怨恨嗎”。
    想到就是這一問讓心思玲瓏的人猜出母親在他手上，穆染天覺得他也許不該問這個問題，就該直接殺掉佐瀾瀟！
    “嗯……”榻上的人忽然輕嚀一聲，似乎有些睡不安穩。
    揮手讓羅安其離開。
    “冷……好冷……”
    “恩……冷……”
    耳邊開始傳來不斷的低喃。
    穆染天皺眉，握住容月冰冷的手放進被中，被子裏卻也一片寒涼。合衣躺在輕輕打顫的人身側，緊緊將其摟入懷中。
    心脈薄弱，血虛體寒。這一切都拜佐瀾瀟和茶無遺二人所賜，偏偏他一個，都不能殺！
    癡情蠱？這以情為引似魔一樣的蠱，究竟何時才能徹底得解？！
    抱著容月的手越來越緊，穆染天內心一片煎熬。不能殺佐瀾瀟至少可以選擇忽略，而茶無遺他卻無法再置之不理！
    “月，我說了就算這世上與你血肉至親的人都不愛你，你也還有我的愛，所以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