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很沉默，舒長青的表情一直沉著，一如顧辛第一次見舒長青那樣不苟言笑，氣氛安靜的有些怪異。
    舒黎皺眉想把碗裏苦瓜挑出去，再一看顧辛的眼神隻得悶悶的把苦瓜塞進嘴裏，連咀嚼也沒有就吞了下去，那樣子活像在受刑。
    飯吃了一半，陳婉開口對舒長青道：“一會兒你開車送小黎去畫畫吧。”
    舒長青低聲應了一聲，舒黎一聽一會兒舒長青要送他去畫室，不由縮了縮頭，顧辛沒有忽略舒黎這個微小的動作，心想舒黎居然這麼害怕舒長青，笑了笑出聲道：“一會兒我替叔叔送舒黎去畫室吧。”
    陳婉愣了愣，顧辛年紀小他們太多，身份又是老師，彼此都有些尷尬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沒想到顧辛這一聲叔叔叫的這麼順口。
    舒長青沉著臉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陳婉笑了一聲回應：“這樣不是麻煩小顧你了嗎。”
    “不麻煩的阿姨，我家住附近，正好舒黎下課了可以幫他補下這兩天請假落下的功課。”
    陳婉不想麻煩顧辛，正想拒絕卻又想到舒黎昨天冒著雨跑出去找顧辛，心想舒黎這麼喜歡和顧辛待在一起，幹脆就讓顧辛送他去畫室算了，於是點點頭同意了顧辛的要求，再一看舒黎乖乖的捧著碗吃飯，臉色紅潤，精神勁好著呢，心想也隻有顧辛對他影響這麼大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吃完飯舒黎就穿著家裏的小兔子棉拖鞋出門了，也不知道陳婉從哪裏給舒黎翻出來的外套，帽子上還垂著兩個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舒黎的大眼睛泛著水汽，發絲軟軟的垂在耳邊，整個人軟軟的乖順的樣子真像一隻兔子。
    剛出電梯顧辛就把帽子給舒黎拉上帶好，拒絕了顧辛想要背他想法，舒黎因為腳上的傷不得不一蹦一跳，毛絨耳朵垂在一邊，隨著動作的起伏跟著在空中飛舞，顧辛牽著舒黎從保全室前走過，值班的保安都不由看了好幾眼。
    把舒黎送到畫室，安薦一眼就看見了跟在舒黎後麵的顧辛，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再一看舒黎有些怪異的走路姿勢，安薦不由聯想到了奇怪的方麵去。
    “顧先生你好。”安薦並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十分淡然的和顧辛問好，臉上禮節性的笑容疏離的恰到好處。
    顧辛點頭回應：“你好。”
    安薦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顧辛的身上太久，看舒黎精神很好的樣子，並不像上個星期六打電話和他請假那樣懨懨的沒精神，他笑了笑，語氣輕快：“看來周末過得很愉快。”
    舒黎靦腆的笑了笑。
    等舒黎進去上課，顧辛離開畫室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超市，想著今晚給舒黎做些好吃的。
    挑選了一些肉菜，顧辛推著推車準備去收銀台，卻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帶帽子穿風衣的身影，是葉弋。
    葉弋手揣在兜裏在附近的貨架徘徊，看四周沒人注意到他，然後迅速的從貨架上拿了一盒硬糖藏進風衣裏，見沒人發現他便若無其事的離開了，顧辛不動聲色的跟了過去。
    跟著葉弋轉進速食商品區，葉弋漫不經心的抬手掃了十幾包泡麵進購物籃，再一抬頭就被悄無聲息出現在身邊的顧辛嚇了一跳。
    “顧…顧老師？”
    “真巧。”顧辛對他笑笑，目光看似無意的掃過葉弋的風衣口袋。
    像是被顧辛看穿了一般，葉弋感覺有些緊張，握著購物籃提手的手不由收緊，眼神閃爍著，他訕笑了一下：“是呀，真巧…”隨即又強裝淡定的問：“對了！下個星期學校組織去哪裏春遊？”
    “去花楊山。”
    H市臨海，說是山其實隻不過是一個高一點的小土丘罷了，隻不過環境很好，山勢平坦很適合出遊。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收銀台，顧辛幫葉弋的十幾包泡麵付了錢，又趁周圍人不注意的時候把手伸到了葉弋的口袋裏，拿出了那盒糖放在收銀台上對收銀員說：“還有這個。”
    看見收銀台上的鐵盒，葉弋漲紅了臉，抬眼偷偷打量顧辛的表情，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葉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索性沉默著跟著顧辛出了超市。
    剛出超市顧辛就把鐵盒塞進了葉弋的手裏，微涼的金屬質感貼著手心，並沒有很冷，可是葉弋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眼神複雜的看著顧辛：“為什麼要幫我？”
    顧辛看他，臉上沒有責怪：“舒黎知道你這樣大概會很難過。”
    聽見舒黎的名字，葉弋的瞳孔緊縮，心跳不由快了幾分，他竟然覺得有些口幹，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舒黎…他還好嗎？”
    “很好，他在馨芮畫室，你要去看他嗎？”
    葉弋摸了摸手裏的鐵盒，眼神有些迷茫，他搖搖頭：“我…我還是不去了。”回想起那天下午舒黎臉色慘白的模樣，看著他失魂落魄走出去好遠葉弋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太偏激了，等追出去就看不到舒黎的人了，之後舒黎就請了長假。
    他有些害怕見到舒黎，他知道舒黎和顧辛之間的事情他不該插手，可是葉弋真的不想讓舒黎體會一遍那種不被旁人所容納的茫然和不被體諒的孤獨。
    顧辛看他神情恍惚，也沒有勉強他，隻是摸了摸葉弋柔軟的發頂：“你沒做錯，我反倒該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看清自己的感情。”
    他抬眼，眼睛閃著濕潤的水光，像是有淚：“對…對不起，顧老師…你會好好對他的吧？”
    “以後的事情我無法保證，但是我能保證的是珍惜和舒黎在一起的每一天。”
    葉弋緩緩地點了點頭，笑容有些蒼白：“這樣也好，畢竟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對不起。”
    臨分別之前他又說了一次，眼裏是化不開的霧，沉重的悲戚感透過了他的眼睛傳到了顧辛的內心，重重地壓在胸口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顧辛緩緩呼出一口氣，神情輕鬆：“我想他已經原諒你了，不如今晚一起吃飯吧。”
    舒黎從畫室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大半，縱使是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舒黎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對麵不遠處的葉弋。
    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瘦弱的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舒黎的腳步隻是頓了頓就徑直朝著葉弋走了過去。
    葉弋心虛的抬頭看了一眼在他麵前站定的少年，頗不自然的說：“顧老師說…買個芝士蛋糕回去。”
    舒黎點頭，抓住葉弋冰涼的手，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隨即又假裝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不存在一般大步向前走。
    直到到了蛋糕店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舒黎溫暖的手掌連帶著讓他的心也熨燙起來。
    推開門，甜美的芳香撲鼻而來，蛋糕店內溫暖的氣息讓葉弋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
    舒黎直接挑選好兩塊蛋糕，其中一塊是葉弋喜歡吃的水果慕斯蛋糕，很自然的把包裝袋遞給葉弋，嘴角微小翹起的弧度說明舒黎心情很不錯。
    葉弋有些意外，看來就像是顧老師說的那樣，舒黎已經原諒了他越界的行為和自作主張的做法，一時之間葉弋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該用什麼態度去麵對舒黎。
    恍惚間被舒黎帶回了顧辛的家，一進門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屋內的暖氣觸到舒黎的鏡片之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顧辛圍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替舒黎把東西接過來，目光觸及葉弋時微微的一笑。
    這樣和睦的氣氛讓葉弋感到眼眶一陣酸脹，心口流過一股熱流，險些就丟臉的哭了鼻子，那樣的感覺就像是明明做了錯事，卻沒有被怪罪，反而是溫柔的相待，愧疚，感動，難過各種各樣的情緒一下子就填滿了葉弋的內心。
    看著葉弋紅紅的眼眶，還掩飾性的吸了吸鼻子，舒黎就知道了這家夥肯定是想哭又不敢哭，因為怕丟人。
    別別扭扭的捏了捏葉弋冰涼的臉頰，舒黎又忍不住把手掌貼在他的臉頰上麵，試圖讓他的臉頰溫暖起來。
    當熟悉的熱度貼在臉頰上以後，葉弋終於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抓著舒黎的手一邊蹭著一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我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別生我氣…”
    葉弋拚命的道著歉，還一邊用舒黎的手抹著眼淚，看樣子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的，舒黎有些焦躁，葉弋這麼一哭他還真是沒轍了，動作生澀的把葉弋攏進懷裏拍著他的背笨拙的安慰著：“你別哭啊！”還小聲嘀咕著：“我又沒，欺負你…要哭，也是我哭啊…”
    顧辛看著抱成一團的兩個孩子適時的遞上了一包抽紙，舒黎手忙腳亂的一邊給葉弋檫眼淚一邊把人領進客廳去，倒是葉弋看他滿麵愁容的樣子，像是他要把天給哭的塌下來的樣子，一個沒忍住就破了攻，臉上還掛著眼淚呢就咧嘴笑了起來。
    舒黎看他這個又哭又笑的滑稽的樣子，沒忍住也笑了出來：“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哭完之後，葉弋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嘴也開始貧了起來，笑嘻嘻的看著他：“我要是小狗，那你就是小小狗了，咱們都變狗了顧老師天天還不得把你揣兜裏走。”
    舒黎臉上一紅，假裝生氣的打了他一拳頭：“你才，變狗呢。”
    這時餐廳傳來顧辛沉穩的聲音：“過來吃飯了。”
    舒黎應了一聲便推開黏在身上的葉弋，葉弋則鍥而不舍的巴在舒黎身上不肯鬆開，兩個人推推搡搡的朝餐廳走去，一如從前一般，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