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鍾表的秒針哢、哢、哢，掃過一圈又一圈，更加襯托著周圍的一切安靜得不像話。
    “因為我喜歡你。”
    心亂如麻。
    以往所有的記憶感知都被顛覆，潮湧的心緒萬般不能平靜，安雲城徹底淩亂。
    所以當時的自己隻是愣在那裏，看著易遠平靜地說出那句話，再平靜地走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拖著行李箱安靜地離開。
    這之間，易遠沒再看他一眼。
    像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綻放與凋落隻在須臾。
    安雲城有一瞬間覺得，他和易遠之間十年的感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人的情感太脆弱，經不起等待，經不起偽裝，在還沒來得及察覺的某一時刻它就悄然變質，發現的時候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離過年還有八天的時間，韓淩以訂了後天回家的票，家教的工作在昨天剛剛完結，酒吧那裏還需要兩個晚上。
    住進來的十天時間裏，除了第一天見過易遠一麵，之後再沒見到他。韓淩以問安雲城是不是易遠回家了，安雲城隻說了句“他在公司住”就很明顯地轉了話題，自己也就沒再問為什麼公司離這裏沒多遠的距離可這十天裏易遠一次都沒回來。
    韓淩以猜想，和自己有關吧。
    不想見到這樣關係的三個人同處一個屋簷下，所以先避開，卻絕不是逃避，不是退縮。理性告訴他這樣做最合適，易遠就是這樣一個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解決問題的人。
    來到上海的第一個冬天就快要結束，下午陽光正好的時候韓淩以突然很有興致地跑來問安雲城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玩玩。
    結果當兩人站在黃浦江旁眺望對麵的東方明珠，雖然陽光豐盛卻也難敵江麵時不時吹來的陣陣寒風時，安雲城一頭黑線，瑟瑟發抖地在心裏埋怨。
    “外灘你還沒看膩啊，天天在新聞海報上也看到吐了。”搓搓手，嗬一口熱氣，接著把手縮到口袋裏。
    韓淩以好像沒聽到一樣，望著對麵不論寒暑都以同樣姿態高聳屹立的建築群怔怔出神。
    淡色的皮膚在冷風中更顯蒼白，他的頭發被一陣陣揚起再落下，沒多久就變得有些參差淩亂。安雲城注意到韓淩以左邊太陽穴上的那條青色血管。
    手不自覺撫上去。
    韓淩以這才有了感知，轉頭看他，眼睛迎風而微微眯起，像是一個笑，“嗯？”
    安雲城有片刻的怔神，手還停在他的額上。
    “你的手很涼。”
    安雲城沒反應過來，“嗯？”
    韓淩以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圍在安雲城脖子上，“你帶吧，我比較抗寒。”心裏還在無奈，出門的時候安雲城執意要給他帶圍巾，自己明明那麼怕冷還裝什麼大男人。
    有那麼一刻的溫暖與動容，安雲城好像體驗到了一種被愛的甜的感覺。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韓淩以呆了一刻，平平一句“你想多了”，轉身往別處望去。
    安雲城暗自樂了一陣，他發覺韓淩以還真的是開不起玩笑，一跟他開玩笑就會不好意思，耳朵還會發紅，就如現在一般。
    取下圍巾又給韓淩以帶上，“還是給你吧，你抗寒，寒不抗你，寒會愛上你~~”
    “……”
    愈近新年，即使是白天外灘的人也很多。一路總是不乏給來往觀光的遊客照相的小攤販，熱絡賣力地招呼行人。江邊的圍欄簇著人群，輪流站在合適的位置拍下以黃浦江和對麵建築群為背景的紀念照。江上的輪渡日複一日，轟鳴聲交融著老上海與新世界的味道在整個江麵上空與高樓大廈間穿梭回蕩。
    你記下了這裏的興盛繁茂，它卻從未留住你走過的點滴印記。
    人群中遊蕩，光影中穿行，身心滿載了疲憊與回味，也未曾被這裏銘記。太過渺小，何其卑微，從來都隻有一個名字，過客。
    在這樣的城市待久了，會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仿佛隨時會被洶湧的浪潮吞噬殆盡，那是對命運的無可奈何，對殘酷現實的艱難承受。
    “想什麼呢？”安雲城探過頭去。
    “……你說…說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也沒人會知道吧。”
    “……傻啊？你丟了我肯定最先知道啊，然後別人就都知道了，我會動員大家一起找你的。”
    “丟了就丟了吧……”
    他眼神中的漂泊無依就這樣讓內心的脆弱昭然若揭，讓人如何舍得放任他消失在這紛亂渾濁的人海。
    頭上多出一隻手的重量。安雲城伸過去手在他頭上摸了摸，表情是與這滿城涼薄截然相反的溫柔，卻又無比堅定，“我不允許你消失在我的世界。”
    韓淩以回家前一天，安雲城的媽媽來上海來接安雲城一起去香港過年，他想到如果讓安媽媽見到他，必然會讓安果知道自己的行跡，那麼，寧天……
    安雲城知道韓淩以在擔憂什麼，他比韓淩以更不想讓那個人知道韓淩以的消息。
    “我不會讓他們知道你在這裏。”安雲城看著他，話裏的意思兩人都明白。
    所以現在就是把自己藏起來，躲一些人，躲一些事，躲一些過不去的情。
    回家的路上像一個逃兵，韓淩以知道回去不會見到寧天。從安雲城那裏可以知道安果的消息，也就能知道寧天的消息，聽說寧天過年會呆在北京。
    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更加肯定自己與寧天之間，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