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白頭一方 正文番外1過往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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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急報的時候,江天還怎麼都沒想到,一生驍勇善戰的印征會死在榻上,他更沒有想到割下印征頭顱的會是一個小太監。
洪門關被破,楊臨清戰死,印征的軍隊踏破城門撲進初雲的平堂州,還沒開始施展他的雄圖偉業才能,他就死在了符靈兒的榻上。
符靈兒拎著印征死不瞑目的頭顱從洪門關城樓一躍而下的時候,遠在斯坦國王宮的塔吉爾正在吃美人剝的葡萄,他根本想不到他安插在印征身邊,隻待印征打下初雲之際就暗殺印征的人會失去控製,會在印征剛敲開初雲的洪門關時就幹脆利落地割下他的頭顱。
也許任何人都想不到,符靈兒本是平堂州人士,他是被父母賣給經商的馬隊帶到及第城的,在那個地獄一樣的城鎮,他遭受了各種折磨,可被抓到王宮後,他才知道世界上有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他恨自己的父母,恨平堂州,也恨斯坦國,恨印征,所以在洪門關被攻破時,他殺了印征,這樣一來,他的仇就都報了。
狠狠摔在石板上,渾身劇痛失去意識前,符靈兒臉上還掛著大仇得報的笑容。
誰都沒有想到,聞名四國的將領會死得這麼突然,這麼窩囊。
當然,對於江天還來說,要是印征能再早點死就更好了!那樣楊臨清和那些士兵也不至於戰死,平堂州靠近洪門關的百姓也不至於白白喪生。
同樣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得那麼無聲無息的人,還有沐陽公子安霈清,他捂住劇痛的脖頸,顫抖著手指著臉上帶笑的如意,怎麼都沒想到他的這個好朋友上一刻還和他紅泥小爐溫綠蟻新酒,下一刻便幹脆利落割斷他的喉嚨,讓他隻能嗬斥嗬斥苟延殘喘,連叫人求救都發不出聲音。
安霈清向後倒去,如意也終於把匕首上的血跡擦幹淨,他扶住安霈清的身體,讓他坐在椅子上,正巧酒熱了,他便倒了一杯酒放在安霈清手裏,嘴裏溫柔道:“喝了這杯餞行酒吧。像你這樣的走狗,黃泉路上可沒鬼搭理你。”
如意直起身拍拍手,幾步走到門邊,拉開房門的時候,他迎著光回頭道:“對了,我叫荊如意,我男人叫荊銘義。到了地下,好好像我初雲枉死的將士和百姓賠罪吧!”
房門被關上,安霈清還能聽到荊如意和路過的巡邏士兵打招呼,說要去二皇子府尋沐陽公子。那些士兵是印征留下的,他往日看到都要煩半天,從來不讓他們近身,如今他巴不得那些五大三粗的人進來救他。
可惜,沒有人知道他就死在了自己的府邸。酒杯落到地上,美酒灑了一地。安霈清死得無聲無息,就像他的身份一樣,被掩埋在暗處,見不得光。
剛打完一仗的荊銘義回到軍營,接到的消息就是如意大鬧及第城,因為沐陽公子和斯坦國二皇子大打出手,一不小心宰了二皇子,逼得沐陽公子為了他自殺,如今斯坦國大亂,塔吉爾都要被氣死了,病得好幾天下不了床,下令全國通緝如意。
荊銘義心都提起來了,結果消息剛聽完,撩開軍帳門簾,害他提心吊膽的人已經在他營帳榻上呼呼大睡了,睡得被子亂卷,毫無形象。
荊銘義恨不得撈起來揍一頓,可看他眼下青黑,消瘦不少,心裏又多了心疼,隻得出去吩咐近衛準備熱水,等人醒了好洗漱。
斯坦國的散兵遊勇沒了將領就是一盤散沙,再加上斯坦國內部亂成一團糟,好些士兵逃了,洪門關的副將乘勝追擊,把這群莽夫趕出了初雲。
江天還接到捷報的時候,狠狠鬆了一口氣。如今三患去其一,江天還終於騰出手收拾華昌平兄妹,在江天白和邵念平的幫助下,他已經把清醒過來的江天玨關押到了王靜懸的刑獄司,邵暘在江天玨被捕之後消失了,遍尋不到他的蹤跡。
葛必文犯上作亂,被江天還當場斬殺,其部下也被他一番雷厲風行整治收編,發配到狼牙關和羅斯國打仗。東福州有荊銘義,狼牙關也有猛將和羅斯國周旋,江天還即位名正言順,可在得知江天白有遺詔時,他並沒有防備江天白,反而當著他的麵展開遺詔,讓江天白看清內容後,他就把遺詔扔到了火堆裏。
“五哥,我就隻適合打打仗,並無甚治國理政的才能,等初雲安定下來我無仗可打了,我就找個地方種種地,養養徒弟吧。”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對那個位置沒有半點覬覦,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江天白不信老七是在欺騙他,便隻能歎息著扛起他丟來的重擔。
當然,他也有千百種手段防止江天還騙他,他完全可以讓這個七弟住到天南海北,或者無聲無息完全消失。所以他不懼也無畏。
收拾完華昌平兄妹,敲打一番躁動的某些官員,江天白重禮迎出翰林院一眾忠臣,他也名正言順代理監國一職,隻待平息戰亂,便擇日登基。
江天還當天便出發去了東福州,鵬島國長久以來隱在茫茫大海之外,如今敢圖謀初雲,小小彈丸之地卻有如此狼子野心,他得去會會這幫未開化的蠻夷。他也沒有進行過水上作戰,完完全全的旱鴨子一個,此番正好向荊銘義取取經。
鵬島國的人個子不高,一個個卻擁有著和個子完全不符合的心狠手辣,和他們作戰,他們哪怕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一旦打了敗仗,那場指揮的將領就切腹自殺,似乎是死得挺英勇的,細想起來卻是懦夫行為;而且他們還喜歡派奸細來離間軍民的關係,手段極其下作殘忍。
荊銘義煩透了這些個子不高,卻極其難纏的混球。恨不得一腳一個把他們踢回老家,再打個鐵籠子把他們鎖起來,免得他們出來亂咬人。
就在他煩得不行的時候,江天還帶著雲則析來到他的軍營,得到通報說有兩個麵生的人自稱將軍熟人來找他,他拿上長戩出門去看,想著怕又是鵬島國那群雜碎的詭計,他定要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瞧瞧。荊如意也跟著他一起。就聽他在前麵罵罵咧咧,等看到候在外麵的人,荊如意清楚聽到他嘴裏的半句“讓老子看看是哪個狗雜碎”直接卡在了喉嚨。
“七……”
“荊兄!”江天還大喊著打斷荊銘義,哥倆好地攬住他的肩膀,“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聽說你把鵬島國那群混球打得落花流水啊,小弟也想報效祖國,這不就來投靠你了!”說著還朝荊銘義擠眉弄眼,生怕荊銘義道破他的身份。
荊銘義這下還有哪裏不懂,直接狠狠拍他兩下,攬著他往營帳走去,嘴裏豪邁道:“小弟你能來,大哥當然是高興萬分啊!小弟要陣前殺敵報效祖國,大哥肯定要全力支持啊!”
江天還被他大力兩下拍得快要吐血,還好不是用長戩拍他。都這樣了他還背著手朝雲則析打手勢,讓他快跟上。
如意和雲則析落在後麵,兩人臉上都帶著無奈:這戲演得也太差了!
雲則析甚至翻了個白眼,如意恰好看到了,瞬間覺得這個一身白衣白發的人適合做朋友,當下就攬著他大步往營帳行去。
雲則析心裏狠狠翻了個白眼,不愧是荊銘義帶大的,行事作風別無二致。
等他二人掀開門簾,江天還二人已經結束你拜我扶的環節,都坐下聊起鵬島國了。見他二人進來,江天還介紹道:“這位是雲則析,我的……”
如意知道江天還是個什麼性子,他平日裏在荊銘義身邊就隨性慣了,這會兒直接打斷江天還問道:“是不是你的七皇妃?”
江天還被口水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偏偏麵紅耳赤不敢去看雲則析。雲則析順手給他遞了一杯熱水,他也極為自然地接過去猛灌一口,結果如意一句話讓他噴了出來。
如意一波三折地“哦”了一聲,口無遮攔道:“原來是單相思啊。”
這語氣,荊銘義的大掌又癢了。如意見好就收,抬著一杯熱水低著頭“噗嗤噗嗤”地笑。
江天還被他笑得心裏發慌,覷了一眼雲則析,見他麵無表情,自己心裏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多了幾分難過,一時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荊銘義轉回了話題:“七皇子來到我這裏,想必是有任務,末將……”
江天還急道:“唉呀荊將軍,我真的是來投奔你的,我想跟你學如何打水仗。”
荊銘義和如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詫異。如意朝他點了點頭,荊銘義確認道:“從兵卒做起?”
如意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接話道:“七皇子遠道而來是客,怎麼敢怠慢呢?”
荊銘義也回過味來,剛要改口,江天還卻拍著胸脯道:“那是必然的,我是真心實意來取經的!在此先謝過荊兄!不必顧及我的身份,我如今隻是將軍座下一個普通的水軍!”
荊銘義不由得高看這七皇子一眼,當真便按他所說給他安排下去。
穿上最低等水軍的服飾,江天還頗為新奇地研究起這蓬鬆的衣服來,他甚至悄悄跑到海邊無人處直接跳進去看會不會浮起來,要不是雲則析撈他,他恐怕會成為第一個在海裏淹死的皇子。
夜晚的海邊風很大,江天還渾身濕透了,他坐在背風處,靠著巨大的石塊,扣著石塊底部的青苔和貝類,不像之前那樣話多。
雲則析倚靠著巨石站在他邊上,看他這麼沉默,不由得奇怪:“變鋸嘴葫蘆了?”
江天還抬頭看他一眼,又繼續扣青苔,扣了一會兒又用手指在沙上亂畫。反正就是不說話,真的跟個鋸嘴葫蘆一樣。
雲則析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卻聽他終於悶悶開口:“你踩到我的小狐狸了。”
雲則析低頭一看,好家夥,這混球在沙上畫了兩個三角一個圓,竟然就亂說是狐狸,那哪家狐狸長得這麼醜?
“你到底怎麼了?”雲則析結結實實又踩一腳,還故意蹭了蹭,把醜兮兮的狐狸耳朵蹭沒了。他蹲下去伸手抬手江天還的下巴,就見他竟然紅了眼眶。
“剛才在海裏腦子進水了?”雲則析蹲著往前挪了一步,“還是腦子被撞壞了?大男人哭什麼哭?”
“有沒有人說男子不能哭!”江天還反駁道,“我才沒有哭!我的腦子也沒問題!就是眼淚進水了痛行不行!”
雲則析收回手:“行吧,那你先把水晾涼,晾幹了再和我說話。”
眼看他要走,江天還直接撲過來他把壓在沙地上,也不知哪裏來的狗膽子,竟然還敢把手摟在他的腰上。
“放手!”雲則析低聲嗬斥。
“我不放!”江天還耍賴一般哼唧,“你踩壞了我的小狐狸,你賠我你賠我!”
雲則析掙紮半天,這狗東西力氣太大,雲則析又怕傷到他,便隻得放棄掙紮。他歎息道:“看來真的是腦子進水了。”
江天還卻不依不饒,用仿佛染了風寒的聲音嚷嚷:“你賠我小狐狸,你賠我小狐狸!”
雲則析仰麵躺著,盯著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出神,任由江天還耍賴。耳邊是嘩嘩的海浪聲,還有“砰砰砰”的心跳聲,江天還卻漸漸沒了聲音,就在他以為江天還昏睡過去的時候,江天還卻似乎終於冷靜下來了。
江天還恨不得再跳進海裏去洗洗腦子,他是怎麼幹得出剛才那番事,說出那些話的?丟死個人,縮到沙地裏把自己埋起來吧,沒臉見人了!
雲則析知道他冷靜下來了,掙紮了一下道:“重死了,快放開,我要去換衣服。”
江天還裝烏龜,不放手也不吱聲,甚至摟得更緊。雲則析推攮他:“別裝死,起來!”
被他幾番推拒,江天還又羞又怒,直接問道:“小狐狸,你當我的皇妃吧!”
雲則析僵住,喃喃道:“看來真的摔壞腦子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我是真心的,不是胡話。”江天還雙手撐在他的耳邊,拉開點距離看著他,“小狐狸,你願意嗎?”
雲則析頭一次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靜一靜,可江天還卻緊緊困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眼裏的期待比天上的星星都還要亮。亮得他無所遁形。
江天還沒能得到答案,因為還沒等雲則析回答,就響起了敵襲的呼聲,江天還一個翻身起來,就見遠處的海麵上飄來一艘艘戰船,船頭和甲板上站滿了個子矮矮的人。他捏緊拳頭,拉著雲則析回了軍營,就在荊銘義的調動下飛快爬上己方的戰船,一字排開成拱形護衛住海岸。
雲則析怎麼可能聽話回營帳,他爬到巨石上,遠遠看到兩方交戰,箭矢如雨一般紛紛落下,甚至還有炮彈在海麵炸開,有的爆炸直接發生在船上。他看到一個個士兵像餃子一樣落到水裏,沒受傷的就在水裏遊,在水裏廝打,受傷了的就無力沉下去。荊銘義專門安排了水性好的在海裏救人,同時防範敵人從水底攻擊船身。
一番交戰,鵬島國落荒而逃,荊銘義的水師追出去一段距離又快速返回,這一戰大獲全勝。
一輪巨大的紅日衝破海麵,把海水和半邊天空都染成火紅色,雲則析站在巨石上,看著江天還背著一個腿上中了箭的軍士爬下船,把背上的人交給軍醫後,江天還麵朝大海坐在沙地上,一邊利落地給自己拔手臂上的斷箭,一邊看著太陽傻笑,也不怕眼睛瞎了。
雲則析在這一瞬間產生了一股衝動,看著這個年輕男人的背影,跳下巨石,快步走到他背後,在他回頭前道:“別回頭,接著看你的海去!”
“小狐狸,你怎麼來了?”江天還聞言果真沒回頭,隻是三兩下綁好手臂上的傷口,背對著雲則析問。
雲則析猶豫著問:“你昨晚說的話是否真心?”
江天還激動得要回身,卻被雲則析施了術法釘在原地,他隻能嘴裏嗷嗷喊:“真的真的是真的我是真心的!”
“嗯。”雲則析應了一聲,旁的沒再多說,解了術法轉身就走。江天還發現自己能動了,立馬就追了上去。
沙地上留下兩串腳印,還有江天還反複確認的喳喳聲。
“小狐狸你剛才是何意思?”
“你”嗯”是什麼意思?”
“小狐狸你說話呀!”
“你別跑啊!小狐狸你等等我!”
紅日終於衝破雲層,高高掛在天空上,卻被江天還嘰嘰喳喳吵得想躲起來,可惜它周圍的早就被吵得受不了跑掉了。它躲無可躲,逃無可逃,隻聽到那個人鄭重地道:“小狐狸,等仗打完了,我們去找阿芫吧。”
遠遠的,似乎聽到有人應了一聲,海浪聲太大,它實在沒聽清。
作者閑話:
啊,交代一下某些設定
補一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