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弩，蕭欽道，“皇上派司馬屠任監軍押運糧草，說是不多時就能趕上大軍，讓大軍在西陽停留些時日等待監軍大人到來。”
    杜芫豎眉拍案，“這不是延誤軍機麼？！這是把那些被殺害的百姓置於何地？！”胸膛起伏，連呼吸都急促了，可見他有多氣。
    “沒辦法，君令難違。”蕭欽扶住杜芫的雙肩，垂眸看著他，“他隻是不信任我罷了。”
    杜芫皺眉，“真是枉為……”
    蕭欽捂住他的嘴，沒讓他說下去。
    把杜芫按坐在塌上，蕭欽幽幽道，“反正如今這西陽也正好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且等他幾日又何妨。”
    如果一個監軍能讓江鴻安心，能讓江鴻不會想到為難父親，那他蕭欽也不介意放一個擺設在身邊。
    剛才在州府的時候，州官也說到了這事，本來是想拐彎抹角地問問有什麼法子，最後卻被他巧妙地避過了。他原本是打算派蕭爻帶著人暗中去看看，如今倒是可以親自去那片“吃人”的山林看看了。
    “我聽蕭乾說了那幾個百姓所求之事，你有什麼想法？”說到西陽發生的怪事，杜芫稍稍冷靜了些，但是眉頭卻還是皺著。他還是對皇上的決定耿耿於懷，他擔心多耽擱幾日，就會多犧牲很多無辜的生命。
    蕭欽：“據那幾個獵戶說，山林裏沒有什麼大型的猛獸，不是什麼吃人的猛獸，那就隻會是人為。”
    杜芫頷首，他也是這麼想的。
    蕭欽續道，“我們可以親自去看看。”
    “但是州官也派了好幾撥人進去，都是有去無回……”杜芫有些擔心，擔心多餘的損失。
    “不用擔心，我自有方寸。”蕭欽走到放換洗衣物的地方，在包袱裏找了找，手裏拿著一個小盒子走回來，“你從未這麼長時間騎馬，腿部肯定被磨傷，這是我出來的時候父親給我的金瘡藥，給你擦一些吧。”
    杜芫原本還皺著的眉頭一下子鬆了，臉一紅，就道，“沒事，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兒小傷，不礙事。”
    “但是我看你走路都有些痛苦了。”蕭欽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今日他被那幾個百姓留住腳步，杜芫過來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出他的腿部肯定被磨傷了。
    “說了不礙事！”杜芫起身去拿弩，他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聽到蕭欽那句“給你擦一些”，他心裏就亂亂的，他得冷靜冷靜。
    “你別扭什麼？”蕭欽輕而易舉地把弩奪過來放在一邊，看到杜芫紅透的耳尖，他笑道，“你不會是想要我幫你擦藥吧？”
    “不，不是，我自己來！”杜芫一把搶過小盒子，沒有看蕭欽。
    “好，你自己來，不過得等一會兒，走吧，我們先去城裏。”蕭欽拉過他。
    “去城裏做什麼？”杜芫捏緊小盒子。
    “當時走得急，沒有給你帶換洗衣物。再說你得先沐浴再擦藥。”
    “……”
    杜芫沒說話，任由他拉著，出了營帳，蕭欽卻自己放開了手。
    他湊到杜芫耳邊，低聲道，“怎麼你最近情緒如此多變？”
    不等杜芫說什麼，他拉開些許距離，笑道，“莫不是因為水土不服？”
    杜芫：……
    然而事實上，蕭欽隻是把杜芫帶到了州府，吩咐州官給杜芫準備沐浴的熱水和衣物，他自己卻不見了蹤跡。
    等杜芫沐浴完，處理好腿部的傷，再出來尋蕭欽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挺著微微突出的肚子的州官，以及州官身邊的蕭乾。
    州官撫著胡須，笑著道，“杜公子，蕭將軍有事出去一趟，他讓本官轉告你無需擔憂。如今天色已晚，杜公子也還沒有用晚飯，今夜不如就宿在州府吧。”
    杜芫：“那就多謝大人了！”他還有其他選擇麼？蕭欽肯定是自己帶人去那片獵戶兒媳出事的山林了。
    用過晚飯，確實有些累的杜芫回到州官安排的客房，就直接除去外袍打算歇息，可是一接觸到床鋪，原本的睡意就像被驅逐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道蕭欽此刻怎麼樣了……
    那此刻的蕭欽怎麼樣了？他沒怎麼樣，就是帶著十幾個親信，在白天那幾個獵戶的帶領下穿行在山林間。
    “你們祖祖輩輩都是獵戶出生？”蕭爻和獵戶們閑聊著。
    一個獵戶答道，“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獵戶，就靠這片山林過活……唉！沒想到……”
    另一個接過話頭，“我們從小就跟著阿爹在這片山林裏行走，對這一帶的山山水水很熟悉，這次發生的事，是從來沒有過的。”
    等他們緩緩情緒，蕭爻繼續問道，“這一片沒有什麼隱蔽的山洞或是溝壑嗎？”
    “絕對沒有！”領頭的獵戶篤定地回答。
    但是一個稍稍遲疑些的聲音道，“這片山林和直央山脈相接，直央山脈裏也許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確實，直央山脈連綿幾十裏，裏麵環境複雜，很少有人走到過深處。
    又一個獵戶接道，“但是過了這片山林往直央山脈去，還需行幾裏，而且要攀過一道崖嶺，道路崎嶇難行，猛獸輕易過不來。如果是人為導致我們的孩子失蹤，或是擄著他們往直央山脈去，他們是不可能攀過那道崖嶺的。”
    “確實如此。”領頭的獵戶又道，“而且州官大人也派人來探尋過，都是有去無回，那麼多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就算是……”
    就算是屍體也不可能全都消失不見，再加上如今天氣炎熱，如果他們是被殺害了，屍體可能不腐爛發臭，那麼多屍體，氣味肯定很大。可是，他們今日已經在山林裏行走了有一段時間，卻並沒有聞到類似於屍體腐爛而發出的臭味。
    蕭欽用手拂開擋住視線的樹枝，卻突然發現旁邊的樹幹上有幾道印記，走近細看，竟然就像是什麼猛獸的爪子留下的抓痕一般，深入樹幹幾厘，可見力道之大，爪子之鋒利。
    而且抓痕周圍的樹皮已經枯死，隱隱泛著青黑色，可見造成抓痕的東西帶有毒性。
    “將軍，怎麼了？”蕭爻走過來。
    “你覺得什麼猛獸或是武器能造成這樣的傷痕？”蕭欽用袍擺包住手，摸著樹幹上的抓痕問道。
    蕭爻湊近一看，眉頭皺了起來，“如果是猛獸，熊或者虎都有可能，但是武器的話……”他這些年裏還從來沒有見過和聽說過江湖上有誰用的武器能造成這樣的傷痕。
    蕭欽直起腰對帶來的人道，“你們在周圍的樹幹上找找，看看還有沒有類似的痕跡，記得不要走遠。”
    “是，將軍！”一行人分散開來查看，卻並沒有走遠。
    “到底是什麼東西？”蕭欽蹲下仔細看著樹幹上的痕跡，嘴裏一邊念叨著。
    ——若是魔族，輕易便可以造成這樣的痕跡。識海裏的重霄突然出聲。
    可是，這裏是人界，魔族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蕭欽問道。
    重霄頓了頓，才答道——那就隻能是你們人界的怪物了。
    怪物……蕭欽皺眉。人界有什麼怪物會有這樣的爪子？這附近也不可能有什麼猛獸……
    ——誰說是猛獸了？這抓痕很明顯是人的五指造成的。
    人？！蕭欽驚異萬分。若是人，那些還是正常人嗎？
    重霄不再說話，識海裏一片死寂。蕭欽也不再追問，隻是看著抓痕沉默不語。
    見蕭欽久久不語，蕭爻隨口說道，“如果杜公子在這裏，指不定喜歡看書的他會知道。”
    他本來是隨口一說的，哪曾想原本沉默的蕭欽卻認真地回道，“他一個書生，細皮嫩肉的，來這裏麵就是特意來喂蟲豸。”
    蕭爻就當什麼都沒說，走開去查看其他的樹幹了。
    過了片刻，一個不在遠處查看的親信喊道，“將軍，這裏也有類似的痕跡！”是蕭一。
    “其他人繼續查探，蕭爻你隨我去看看。”一邊說著，蕭欽一邊往蕭一那邊大步流星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