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的落在院子的長椅上，帶著點慵懶的味道。
    少年修長的手指不停的翻轉撚動，潔白的紙張上的折痕一道道的多了起來，經過少年靈動的手指，紙張的折痕被掩蓋，慢慢變成一隻隻潔白的紙鶴。
    邱惟將折好的最後一隻紙鶴放進旁邊的小鞋盒裏。
    抬頭望望天，邱惟勾起嘴角，清秀的麵容在陽光下閃著動人的昏暈，望到眼睛有些酸的時候他才低下頭。
    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端起鞋盒，整理了下身上明顯大了一碼的衣服，抬腳朝房間走去。
    鞋盒裏麵有二百一十四隻紙鶴，哥哥的生日在二月一十四日，非常浪漫的一天。隻是很可惜，這一天他的紙鶴永遠也到不了哥哥的手中。
    多年前的那天，當他把自己熬夜折出來的二百四十一個紙鶴精心包在盒子裏送給他的時候，他看都沒看一眼。
    “哥哥，生日快樂。”怯懦的眼睛，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邱惟雙手恭敬的遞上自己的禮物。
    少年穿著精致的小西裝，和邱惟身上明顯大了一碼的衣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即墨顏斜著眼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飾的鄙視、不屑、嘲諷。
    邱惟對上他的眼神，心裏一陣難過，更加努力的將自己手中的禮物遞上去。
    即墨顏低眉看了他努力遞上來的東西，嘴角勾起一絲邪惡，從他手中接過禮物，道了聲：“謝了。”
    麵對即墨顏突來的友好與客氣，邱惟一陣受寵若驚，連忙搖頭表示不用。
    雙頰泛著激動的紅暈，邱惟期待的看著他，企圖能從哥哥的臉上看見禮物後的驚喜。
    即墨顏滿足的一笑，漂亮的臉蛋更增一份俊美，然後，在邱惟滿含期待的目光下，將禮物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邱惟先是一怔，然後難過的看著他，還沒有開口說話，即墨顏就已先開口道：“我討厭畜生的東西。”
    當時在場的，不止有爹，有娘，有他，還有一百多名參加哥哥生日的來賓。
    從此以後，每年的二月十四日，他還是會折兩百十四隻紙鶴，然後精心的包裝起來，但是這份禮物再也沒有出現在哥哥麵前。
    回到房間，邱惟從床底下掏出一個行李箱，打開箱子，出現的是各種精美包裝的盒子，有大有小，有一個看起來明顯要肮髒許多。
    他從底層挑出一張漂亮的包裝紙，包裝紙黑色的底紋上印著網王的圖像，記得買這張包裝紙的時候，哥哥特別喜歡網王。
    隻是現在，包裝紙還沒用，哥哥就已經遺忘網王了。
    細心的包好盒子，邱惟將行李箱放好。
    起身來到書桌前，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年代久遠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婦人美麗而安靜，懷中抱著的男孩眼神帶著微微的怯懦。
    邱惟拿起桌上準備好的白色花束，微笑的對照片上的人道：“娘，節日快樂。”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哥哥的生日，娘的祭日。在哥哥十歲，他八歲的那年，娘在醫院去世了，白血病。
    今天，他要回去祭拜娘。
    出了房門，剛好撞上一道高瘦的身影。
    即墨顏像是剛剛運動回來，身上還穿著球服，額頭布著細細的汗珠，十九歲的他已經具備了成年男子的英俊外貌，再加上一米八五的身高，聽說現在在學校很受女生的追捧。
    邱惟麵色平靜的向他打招呼：“哥。”
    即墨顏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就在他房間的隔壁。
    待即墨顏與他背對背時，邱惟才將努力壓製的淩亂的呼吸慢慢調穩。
    在這個發展快的讓人跟不上節奏的年代，同性之間談戀愛也變得不足為奇，作為同性戀中的一份子，邱惟並不感到可恥，但他無法原諒自己的是，他喜歡的人卻是麵前這人，他們喚著同一個父親。
    連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目光早就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遊移著，隻要有他的地方在，自己的目光就下意識的尋找那個高瘦的身影。
    或許，從自己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哥哥時，他就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了，隻不過這份喜歡卻隨著習慣，隨著時間，慢慢的變質了而已。
    沒有希望的愛戀，沒有開花，也沒有結果。
    如果有一天，哥哥踏上了長長的紅地毯，那麼他一定會送上最誠心，最美麗，最真摯的祝福，自己給不了的幸福，別人給也一樣的。
    哥哥幸福，他也會幸福。
    邱惟輕輕笑了一下，出了門。
    下了公交，天已經黑了。
    邱惟坐在客運中心的候車廳裏，抱著白色的花束，輕輕的磨挲著手機鍵盤。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沒那個勇氣，將手機默默的裝進口袋裏。
    “各位旅客，在16：00開往A市的汽車即將發車，請沒有上車的乘客抓緊時間上車……”
    廣播裏傳來播音員催促的聲音，邱惟站起身朝上車的門口走去。
    娘死後被葬在老家，自己十歲以後就開始在這個日子選擇回去，沒有任何人的陪伴，娘說喜歡T市的花，他便在T市買好花再拿回去。
    旅途的時間有點長，當初他和娘花了一周的時間才走完的路程，現在卻隻要四個小時。娘這輩子隻享受過一次這樣的待遇，便是他和爹還有哥哥，帶著她的骨灰回老家的那一次。那一次，恐怕是娘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雖然她沒有感受到，但他替娘感受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爹的臉上看見悲傷，雖然冷淡而又短暫，那也是哥哥第一次沒有冷冷的嘲笑他，雖然一樣不友好。
    當車到達A市時，天已經黑了，下著細細的小雨，邱惟趕上了最後一班去鄉鎮的班車。
    鄉鎮的汽車管理並不是很嚴格，他下車的地方離娘的墳墓並不是很遠，邱惟決定徒步走過去。
    細細的雨水打在臉上有些冷，邱惟突然想起，哥哥今晚的生日宴會在院子裏露天舉行，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影響。
    農村沒有路燈，邱惟隻好用手機裏照明。
    但當他的手伸進褲包裏時，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口袋裏空空如也，搜遍全身，包括手中白色的花束都仔細的找過，卻沒有發現任何關於手機的蹤影。
    邱惟有些頹敗，想必是落在車上了。
    還好，他眼睛適應黑色的能力比較強，這條路也走過很多次，除了路上摔了一跤外，他順利的到達了娘的墓地。
    把花給了娘，燒了些在A市買的冥幣，邱惟轉身離開，天色已經黑了，村子裏除了集市是沒有可以留宿的地方，他必須在附近找人家借宿。
    運氣不錯，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人，邱惟說明了自己的境況後，那戶人家很熱情的招待了他。
    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些泥巴，主人家找了些衣服出來讓邱惟換上，同時也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小夥子的衣服和褲子你穿上肯定大了吧？”
    邱惟笑笑：“嗯，這是我哥的。”
    即墨家雖然沒有虧待他們的吃穿，但娘卻從不讓他穿爹給自己拿的新衣服。總是到哥哥那裏去，把哥哥不要的衣服都拿來給自己穿。
    小時候不懂，曾經還以為娘嫌棄自己了，長大了才明白，娘這麼做無非是想讓自己沾上哥哥的影子，讓爹能多看一眼自己而已。
    後來娘走了，自己也習慣穿哥哥的衣服了，哥哥有不要的衣服的時候，他會主動去要過來，盡管他的成長速度永遠及不上哥哥。
    現在，是自己舍不得脫了。
    主人家感歎了一句：“你們兄弟感情真好喲，哪像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
    邱惟笑著不說話。
    當自己獨自一個人躺在暖和的被窩時，邱惟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後悔自己沒把那條短信發出去。
    堅持了這麼久，邱惟第一次在即墨顏過生日時沒有說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