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九.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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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煙雲
果然如霖晞所言,翌日清晨便有宮娥奉命來取走了那條白絹。依禮,大婚的次日皇上該是與皇後貴妃同去拜見太皇太後的。亦嵐瞧門外轎輦已備好,回頭望了眼霖晞,又低頭思索了片刻想好應對措辭,便和霖晞同上了肩輿前往壽康宮。
亦嵐進到壽康宮內,便看到正殿中擺了滿滿一桌的早膳,太皇太後坐於前方鳳椅。一旁早已落座等候的婉露見他們進門,立刻起身請安。
亦嵐抬手示意婉露不必多禮,又向太皇太後賠禮道:“兒臣與皇後來遲,讓皇祖母久等了,望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後笑笑,道:“你們昨夜洞房花燭,今早到的晚些也是在所難免。皇帝快些帶皇後入座吧。”
二人落座後,便立刻有內侍過來服侍用膳。一開始殿內氣氛都還和緩,隻是太皇太後用過膳之後,輕輕放下手中銀箸,似是漫不經心地笑道:“皇後昨夜可是中途遣走了坤和宮內的彤史女官?”
亦嵐心中一震,他心中最怕就是太皇太後問出這句話來。因為擔心霖晞不知如何應答,便搶先一步開了口:“皇祖母,兒臣是因為……”
太皇太後鳳目轉向亦嵐,她說話聲音不大卻是自威,“哀家問的是皇後。”
亦嵐神色微微一變,不再言語。婉露不知昨夜前因後果,自然是低眉斂目不敢妄言。霖晞心中雖是畏懼,神色卻是平和,她緩緩跪下道:“回太皇太後,是皇上用慣了龍涎香一時不習慣臣妾宮裏的沉水香,臣妾便想讓人去換一爐龍涎香來。昨夜坤和宮內侍皆在門外跪候,臣妾圖一時方便便讓殿內彤史女官去了。若臣妾有何處做的不妥,太皇太後隻怪罪臣妾一個便是。”
太皇太後卻是一笑,麵上又恢複了剛才的溫和神情,道:“霖晞,你起來吧。哀家方才隻是隨口一問,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臣妾謝太皇太後寬恕。” 霖晞謝恩道,又被宮女扶起坐回席上。
太皇太後這時又轉向亦嵐,道:“哀家派去忠寧侯府給他醫治的那些禦醫今早來回稟了,忠寧侯昨夜風寒加劇,大約需五、六日才可痊愈。再召他入宮恐怕要十日之後了。”
亦嵐也輕輕擱下銀箸,平靜道:“皇祖母此言何意?”
太皇太後笑道:“皇帝忘了?哀家以前說過,要給忠寧侯許配一位公主或郡主做正妻。”
太皇太後這句話實在如雷貫耳,出乎亦嵐的意料。殿內一片沉寂,唯有自己頭上所戴珠冕所垂下的玉珠相撞的清越聲響。他平複下心情,裝作無意的淡淡道:“哦?那皇祖母心中定好了人選?”
“依皇帝看,宜淳公主如何?”
亦嵐驚異道:“亦瑾?”
太皇太後緩緩點頭,道:“哀家知道你與宜淳公主乃同胞兄妹,自小你也最疼寵她。讓她嫁與一區區侯爺確是有些委屈她,可總好過與突厥可汗和親遠嫁離於京師。哀家看那忠寧侯也算溫和忠厚,成婚之後定會好好待宜淳。”
亦嵐搖搖頭,沉聲道:“兒臣以為,不可。亦瑾的終身大事朕希望她能夠自己定奪。若她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到時候朕自會賜婚,再備份厚禮給她做嫁妝。”
太皇太後皺了下眉頭,道:“晚輩的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碩之言。何來‘自行定奪’一說?”
亦嵐淡淡一笑,他自己已嚐盡了這“父母之命,媒碩之言”的苦衷,怎舍得讓亦瑾也承受一樣的苦楚呢?他無聲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此事容後再議吧。” 而他這番的細微神情,卻都被一旁不語的婉露收之眼底。
十日之後,沐言風寒已痊愈。這天清晨,阿碧房中便來了幾個心靈手巧的婢女為她梳妝打扮。阿碧心中不解,一問才知是侯爺吩咐她們這麼做的。她待婢女們一陣悉心梳妝後,推開房門才發現侯爺正身著朝服在門外等候,一旁還停駐著一輛華貴馬車,葉瞳則在車前駕馬。
沐言見阿碧推門而出,回過身來對她淺笑道:“今日太皇太後召我入宮覲見,我也正好有一事相求太皇太後。阿碧你隨我一同入宮吧。”
阿碧不明他有何意圖,心中卻想隨他入宮觀察下情形也好,便點點頭應了。
馬車除了進入皇宮出示腰牌時稍停頓了一下之外,一路皆前行無阻。不一會兒便到了壽康宮外,下馬車後由殿門口等候的宦官引見太皇太後。
二人進入壽康宮,才發現除了太皇太後之外亦嵐居然也在。沐言拉著阿碧在殿內跪下,道:“微臣參見皇上、太皇太後。” 之後又解釋道:“這是阿碧,隻是她自小不能言語,無法開口請安。還請皇上、太皇太後恕罪。”
太皇太後笑道:“無妨,平身吧。近日忠寧侯身子恢複得如何?”
“已經沒事了,謝太皇太後關懷。” 沐言說罷,自行先起身,後慢慢將阿碧攙起來。阿碧起身後轉頭對他莞爾一笑以示感激。
太皇太後點點頭,“這樣便好。忠寧侯,你素來對皇帝忠貞不二,乃有功之臣,哀家都看在眼裏。今日哀家召你前來便是要賞你一道恩典的。”
沐言複又謝恩道:“臣謝太皇太後恩典。臣今日前來也有一事相求太皇太後。”
“哦?說來聽聽?”
沐言抬起頭望著太皇太後,平靜道:“臣想求皇上、太皇太後下一道恩典給臣和阿碧賜婚。”
阿碧心中頓時一驚,錯愕的望著沐言,半晌還未回過神來,猜不透他這樣做的意圖打算。
亦嵐閉目停滯了片刻,繼而開口問道:“為什麼是她?”
沐言抬頭望了一眼亦嵐,隨即垂下眼眸。他深深叩首道:“臣與阿碧兩情相悅,望皇上、太皇太後成全。”
亦嵐聽此,心中著實是狠狠一疼。他與那女子站在一處當真是一對璧人……亦嵐方才一直不語,可他們二人那樣親密的動作、相視而笑的神情他全都看在眼裏。沐言……當真是為那女子動了心嗎?從前他的心思亦嵐總能讀得通透,可如今他也愈發讀不懂他了。
這時,太皇太後微微一笑道:“賜婚?忠寧侯倒是與哀家想到一處了。你既然開口,哀家便成全你們。不如這樣,哀家將宜淳公主許給你做正妻,至於阿碧則做你側室可好?”
沐言肩頭微微一動,片刻後又沉下來,跪地道:“臣謝太皇太後恩典。隻是宜淳公主為陛下和太皇太後所寵愛,定能找個中意的駙馬。臣德微誌輕,不敢誤公主終身。還望太皇太後能夠收回成命。”
太皇太後麵上神情淡漠,不辨喜慍,言辭間卻令人膽戰心驚:“哀家已決定了由你來做這個駙馬,你又何故繼續推脫?可是在外聽了什麼關於宜淳的閑話,以為宜淳姿容醜陋不可示人?”
沐言渾身一凜,慌忙抬頭道:“微臣不敢。臣隻恐配不上公主千金之軀……” 宜淳公主是那人的同胞妹妹,她從前在明裏暗裏都幫過他不少。他又怎能誤她終身呢?
沐言正想著,突然感到旁邊有人輕輕拽了拽他衣袖,側目一望看到阿碧正對他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可再忤逆太皇太後聖意。沐言微微一怔,下意識握緊了右手,咬牙道:“微臣自慚鄙陋,不願公主委身下嫁,也不想辜負了阿碧。臣此生除了阿碧不會再娶第二個女子。臣無法受得此恩典,還請太皇太後收回成命。”
他說完這話,整個殿內氣氛都瞬間凝滯了。阿碧驚得渾身一震,不料沐言竟會錯了她的意思。他這樣一再推脫會不會惹怒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一怒會不會就這樣賜他一死?比起他的性命,讓他身旁多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做妻子又何妨?……
沐言靜靜跪在地上望著麵前的丹墀台階,神色雖無波動,卻也覺得渾身上下血液都在往頭上倒流。他並非真的不解阿碧的示意,隻是為了讓太皇太後收回成命,他隻能利用阿碧做借口。雖然對阿碧心中有愧,可也隻能壓著這愧疚繼續前行。既要令人足夠信服,又怎能不相應做出些犧牲?
太皇太後麵色冷峭,冷冷道:“你可知你這是在抗旨?”
這時,亦嵐突然開口淡漠道:“皇祖母,既然忠寧侯不識抬舉便不要勉強了。朝中身份品行高於忠寧侯的人也不在少數,宜淳的婚事朕自會留心。忠寧侯你且先退下,朕自會向太皇太後說明。”
沐言抬頭怔怔望著亦嵐,亦嵐眸中卻是冷淡無一絲感情。他垂下頭,道了一句“微臣先行告退”,便退出了壽康宮。
(本章章節名“煙雲”,一指亦嵐現在愈發不明沐言的心中所想,煙雲朦朧看不通透。二指二人當下關係淡漠,昔日親密無間如過眼煙雲一般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