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靈魂的獻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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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醒過來入目卻的隻有一片黑暗時,彌亞並不覺得如何驚異。他已經習慣了黑暗,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失去視覺。他隻是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少許,直到感覺到溫暖的熟悉體溫時才微微放下心,露出淺淺的笑容。
    他的神……在他身邊。
    並未離去。
    然而彌亞浮出的微笑在經久的疼痛後變得空曠起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疼痛,就像他習慣失去視覺一樣,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脖子上,手臂上,腿上,背上,還有胸膛上,不論是已經愈合,還是正在潰爛的地方,都很痛。
    潰爛,沒錯。伯爵說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潰爛。彌亞沒有見過人潰爛的血肉,他隻見過凋零的花,所以他覺得他的身體應該和那些花一樣。即將凋零。
    原來花在凋零之前,承受過這樣難以忍受的痛苦。
    如此想過後,彌亞再沒有什麼感慨。生和死的界限在他的心目中十分清楚:生代表著他能夠感受到伯爵的體溫,氣息,還有愛撫,而死……
    如果他死了,伯爵會傷心嗎——應該是會傷心的吧。
    彌亞不安地張開雙手,抱住依舊在沉睡的伯爵,就像他每次竭力擁抱住對方一樣,這次他也用盡全力,用整個靈魂去接觸,感受著伯爵。
    而此刻,彌亞以為睡著的伯爵卻意識清醒,隻是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裝睡而已。他能感受到彌亞過分糾纏的擁抱,並且默許對方如此行動。
    他給予他的所有的愛與自由,給予他自己的靈魂與溫柔,給予他——他所能給予的一切。
    伯爵閉著眼睛,無聲在心裏描摹出彌亞的樣子。也許就在不久後,他隻能如此懷念對方,所以他趁彌亞還在之際,將對方鐫刻進自己的靈魂。
    然而這麼做隻是多餘而已。所謂的記憶終究會在時間的折磨下扭曲,變形,褪色,甚至毀滅。他所能做的如此之少,如此……之少。
    “彌亞。”索爾睜開雙眼,淡淡的溫柔開口,感覺彌亞聽到自己的呼喚後輕輕在對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隨後是鼻翼,嘴角,以及染有腐爛氣息的脖頸。
    彌亞的身體輕微顫抖起來。嘴唇這柔軟種物體落在脖子上的感覺很微妙,那是種混和著疼痛的微妙感覺,說不出是痛苦悲傷還是歡樂欣慰。
    點到即止的吻片刻後停止。伯爵將額頭抵在彌亞的額頭上,有些眷戀不舍的回抱住對方。
    “彌亞。”
    索爾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他記得很久之前他並沒有這樣的習慣。在最初,他討厭和別人的任何身體交流,他憎惡所有想要親近自己的人,因為在擁有之後的失去,比之從未擁有更加殘忍。然而說到底,人又真切的擁有什麼呢?
    人所擁有的,不過是一條命,以及……感情。
    “彌亞。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嗎?”將頭深埋進對方胸前,索爾忍不住低低哀求,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懦弱,那麼曖昧,放佛夕陽將近,夜幕來襲的天空,頹然若死。
    好。
    不離開你。
    不想離開你。
    隻要你需要,我就會在你身邊。
    彌亞在心裏回答,然而失去聲音這個事實讓他無法傳達出自己的感情。伯爵彷如與父母失散,找不到依靠的孩子,惶惶然趴在他胸前,因為得不到任何回應漸漸抽噎起來。
    這是種很小聲的,隱忍壓抑的抽噎。沒有任何淚水,隻是痛苦在喉嚨積聚,壓縮所產生的含糊聲響。
    索爾的眼皮因為情感波動而劇烈震顫,他死死咬住嘴唇,克製住想要嘶喊的欲望。
    不會離開我。
    對我說,不會離開我啊。
    對我說,你需要我。
    對我說……求求你對我說什麼,哪怕隻是一句話也好。
    對我說說話……好麼,彌亞……
    隱忍的淚水因為雙眼閉合而充斥在眼眶裏,隨後因為飽和而從雙眼的縫隙中痛苦地掙紮出去。無聲的抽噎,伴著無聲的哭泣,讓索爾心裏產生出一種絕望。
    他不該忘記。這是他永遠不該忘記的事實:是他,命令那個故事者,挖去了彌亞的雙眼,剔去了彌亞的喉結。
    他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他剝奪了他的視覺。
    他之所以聽不見,是因為他毀壞了他的聲音。
    他之所以如此痛苦,之所以即將死去,是因為他——名叫索爾的人,是個該下地獄的,惡魔。
    “伯爵,你知道嗎?這世界最讓人絕望的不是你愛上一個人卻永遠無法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你必須強裝微笑祝另一個人幸福,而是你明明如此渴望著,如此,如此渴望著,卻最終隻能由自己的雙手,毀滅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你知道嗎?你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嗎——那是種恨不得將自己的靈魂分崩離析的衝動,恨不得整個世界隨著她的離開而片片破碎的罪惡。”
    迪亞——我隻知道。
    因為我也……破壞了自己如此渴望的,渴望得發瘋的,東西。
    不期然的,索爾想到了父親。想到了父親死時凝在臉上的詭異又深切滿足的古怪微笑,他甚至覺得自己突然間明白了父親的行為。
    父親說他愛著母親。因為愛到極致——就因為愛到極致,所以才能那麼幸福地殺掉母親吧。就像精神失常的人,或者瘋子,露出那麼滿足的笑,而殺掉自己最渴望的人。
    “我不會。”索爾低低地開口。
    “我不會……至少在我發瘋前,我不會的。”
    什麼?
    彌亞有些不明白索爾在說什麼,然而伯爵的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卻深情無比,讓他產生靈魂麻痹的錯覺,讓他不想去深究真假對錯。
    他願意承受來自於伯爵的所有傷害與歡愉,就像他願意將整個靈魂奉獻給對方。
    完整的,不帶一絲保留的。
    全部,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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