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十七章 紛爭之事(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9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殿門才開,一個紅衣侍衛領著一個黑衣戎裝的年輕男子就往內走,擦身而過。他們走得很急,崇念隻來得及瞥了一眼。淩厲的魔族氣息,似乎並非普通魔族。
“又是羅刹的王子?”仍侍立在原地的那兩位紅衣侍衛談論了起來。
是在說剛才那個黑衣戎裝的年輕魔族。
“界主不會改變的。”另一名紅衣侍衛這樣說道。
崇念又回頭看了一眼,殿門已經緊緊閉上。
兩位紅衣侍衛還繼續談論——
“我不擔心這個。隻是寒山宮在羅刹國境內——”
“——羅刹國對寒山宮的立場,不會變的。其他魔族可就不一定了,說白了,他們想要的不就是對水靈脈的掌控麼,但那與將界主當做砧板上的魚肉有何區別?”
忽然一陣眩暈襲來,崇念腳下一軟,立即抓住了邊上的扶手,才不至於倒下。
……“數千年後,世間會有凡人,用自己的血肉,喂養餓了的虎”……
或許是聽到紅衣侍衛說到什麼砧板魚肉的話,才會忽然想起這件事。在萬年以前,浮鶴對他說過的以身飼虎的故事,是後來釋迦所做的事。
……那個浮鶴所注視的凡世王子,那個後來成為西天之佛的人。
那個浮鶴想要逃離開的結局的人,那個浮鶴穿越到他所出生的時代的原因。
真正遙不可及的,反而是這樣的因果麼?
崇念的思緒有些混亂,也沒太注意腳下是往哪裏走的,等心緒稍稍平靜,回過神來時,卻是走到了水域深處,遊廊兩側冰蓮盛開,直至望不進的水霧深處。而在前方,遊廊與陸地相接,霧氣翻騰之中看不清是到了水中小島還是上了岸。
他猶豫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來路雖沒太注意,但身為仙人卻不會忘記,要怎樣走回去,他記得清楚。再不濟,瞬移也可,雖說在魔界使用瞬移不知會如何。
再轉身麵向前方,走了幾步,他忽然有一種感覺,似乎在翻滾的霧氣之中有一雙眼正看著自己。
不會是走到了禁區吧?崇念一麵心底嘀咕著,一麵繼續緩步向前。
瑛他們不知道要說多久,也沒人告訴他哪裏不能去,他索性就到陸地上去看看。
說是陸地,其實全是冰,連空中也懸浮著晶晶閃耀的冰塵。坡道向上,彎彎繞繞,在巨大的冰棱之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冰穀,穀地最低處是一口巨大的深坑,坑的邊沿冰棱倒掛向下,似乎原來是有水流流向坑中的。
站在高處看,那深坑深不見底,坑口冰塵迷霧彌散,更是看不分明。
崇念眨了眨眼睛,有一瞬他在冰穀如鏡麵平整的冰麵上看到了一個人影。多眨幾次眼睛,他確定自己不是眼花,而是真的有一個人站在冰麵上,那人正仰頭看著自己,白淨柔美的臉上帶著柔媚的笑,纖瘦的雙臂伸展開來,騰空而起,眨眼之際已移到了自己的麵前。
崇念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這是……又一個,界主?不止外貌,連氣息都一模一樣。
對方指尖向後一指,唇角微勾,薄唇輕啟:“那是靈井,魔界水靈脈的一處井口。”
崇念怔怔點頭,向那裏看了一眼,視線又回到了對麵的那雙淡灰眼瞳上,“您……”
“吾是你適才所見的界主,”對方如此說道,“不過,如今的吾,都是幻靈像。”
“幻靈像……?”
“借由水靈脈而生的幻靈像,”對方輕輕點頭道,“吾的真身,由水靈脈守護。或許,不會有醒來的那一日了。”
對方說完側轉過身,走了兩步,卻並不再動,似乎在等著崇念跟上。
崇念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最後還是選擇跟上了。按對方說的,他現在麵對的也是界主。同時出現在各個地方,對魔界之主來說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界主領著他在冰穀邊沿行走,他的目光不時落到冰穀正中那個原來是靈井的深坑上……原來靈井這麼的,大。
冰麵所覆蓋的岩石表麵似乎並不平坦,不止是腳下,四周的冰壁也是一樣,而是崎嶇不平,坑坑窪窪的,還有不少坑洞,就好像……被開采過後的礦山?
界主注意到他的目光,目光不甚在意地在冰麵之下的坑洞上掠過,柔聲笑著道:“如崇小仙所見,女蝸補天時,曾在此處采集原石。”
“這些坑洞……都是那時挖出來的?”
界主輕輕點了一下頭,“那時吾還小。那時魔界初創,魔界之主,還是蚩尤一族。”
是萬年以前的舊事了。然而崇念並未回憶起任何與魔界采石有關的事,補天一事,最初,還是從浮鶴那裏聽說的……浮鶴帶著他,在南疆,見到了女蝸娘娘。
補天並非一時之事,在那時,煉石也已進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纖瘦如玉般的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視界內,崇念才意識到自己想著問題又有些出了神。
界主終於抬手輕輕勾住了他的下巴,薄唇微抿輕笑,手指忽而又滑到了他的胸前,指尖輕輕點在心髒的位置,“你,能找到這來,也不奇怪。你和他,是有幾分相像。”
“……他,是誰?”
“一位舊識。”界主道,“吾曾問過他的名姓,他說吾可叫他‘白塵’。”
白塵,這個名字,似曾在何處聽過。
“那位白塵,是怎樣的一個人?”崇念問。
“吾很喜歡他。”
“那位白塵,也是魔麼?”
“不是。”界主答,“他與吾相似。”
崇念想起路上聽瑛說過的話,既與界主相似,那麼,“是‘靈’……?”界主的話,與水靈脈如此親近,大概是水靈,而那位白塵,他……
“他,是什麼靈?”崇念問。
“水土生木,吾,與他尤為親切,”界主道,“他是木靈。然而生於何地,生於何木,吾並不知。”
“界主,您適才為何說,我和他,有幾分相似?”
“吾的感覺罷了。是緣分巧合,還是另有淵源,吾並不知曉。”
青女也曾說過,在他的身上有木靈的氣息,說他過去可能曾與木靈有些淵源。可他所知道的,有些淵源的,隻有浮鶴……
那位白塵,會是他麼?在漫長的過去歲月中,他就算用過千百個名字,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天下木靈也如萬千生靈一般,或許多如星辰浩淼,也未必是。
沿著冰穀的邊沿,走入冰山之間的裂隙,冰麵裂開一道小縫,有澄澈的流水潺潺流過,百丈之後飛流而下。在瀑布之上,冰塵飛揚間,一道彩虹橫貫。
對麵有青黛山巒,如此一望,似綿延無盡頭。
就好像曾在小界壺中見過的。原來在寒山宮內還隱藏著這樣的地方。
界主帶著他在瀑布邊上的巨石上坐下,銀發肆意地鋪散開來,與漫天的冰塵輝映著。
界主雙手撐在身後,微微向後仰著脖子,麵上是輕柔的笑,“吾與他曾一同在對麵的山澗,對月飲酒,撫琴。”
崇念抬起頭,隻看見漫天的冰霧。
“這裏靠近人界,水靈脈流溢而出的冰霧,能映出人界景象。是海市蜃樓。有時,能看見人界之月。”界主輕聲地笑,“他很喜歡到這裏來。吾,曾在靈脈中觀察了他許久。”
“後來呢?”
“後來……他說,他有辦法幫吾,吾便現身於他麵前。”
“他,要幫界主,什麼?”
界主淡灰的瞳光芒微黯,“你聽過魔界的過去麼?眾魔族在六界尚未分明時便有首領,然而世代沒落,以至於有一日被刺殺而亡,眾魔無首,內亂紛爭自那時起……在魔界最紛亂的年代,水靈脈變得渾濁枯竭,吾亦痛苦不堪。”
“他對吾說,魔界須有新主方可治亂,他可助吾,條件是為吾之臣百年。”界主繼續回憶道,輕柔的聲,空靈而悠遠,“寒山之上,你所見到路邊的那些,大多都是那時所降服的作亂之魔,千年過去,他們的魔靈都已慢慢消融於水靈脈之中。”
“那後來?”
“百年之後,他如約定的一般,離開了寒山。吾不知他之後去往何處,吾再未見過他。”
崇念低頭望著瀑布之下的冰潭,冷不防界主一張病弱美人的白淨小臉湊到了自己麵前,鼻尖幾乎相撞。
崇念嚇了一跳,差點沒往後跳了起來。
淡灰的瞳凝視著他,問:“你看起來很難過?”
“我……”崇念說不出是怎樣的感受,隻是,聽起來……
“界主思念他麼,那位白塵?”崇念問。
“思念?”界主稍稍偏頭,似乎是對這兩個字感到困惑,淡灰的眼瞳注視著他,卻如周圍的冰,澄澈而淡漠,“流火說過吾,說吾很純粹,也很無情。靈麼,或許就是這樣?”
崇念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他並非當事之人,也無法說。沒誰規定,純粹無情,或是天真無邪,就是如何。神魔妖鬼,各有其道,而界主並非其中之一,生而為靈,本就是更為純粹的存在。
情或無情,就算當事之人並不自知……作為旁人,他或許可以猜想,界主對故人是有著思念的,可也隻是旁人的猜想罷了。
一粒冰晶悄然落下,落入界主淡灰的瞳眸之中,消融不見。
“該回去了,”界主指尖輕輕攏了下鬢角碎發,站起身,“他們快談完了。”
“他們……”崇念想問他們在談什麼,又意識到直接這樣問界主是唐突不妥的。
“後來所談之事,他們會告訴你的。”界主道,“和你也不是全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