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看,脫腐了,女性要看見自己  第十七章 青竹林深(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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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念跟著瑛往鎮子東頭飄去,飄出了鎮子,剛開始還是沿著路飄的,後來一改方向,沿著山麓一條清澈溪流往上。清溪兩岸都是青青竹林,雨霧繚繞,隻有很輕微的風,非常安靜,能聽見水珠從竹葉上滑下滴落到更低處的細小聲音。不過溪流所行之處有時太過陡峭險峻,人往山上去的道還在竹林更深處地勢更為平緩的地方,蜿蜒著向上爬行。
    能飄著走就是方便太多了,崇念不禁感慨。
    飄到半山腰多點兒的時候,溪流再次和道路交彙,一條石頭拱橋跨過溪流,拱橋邊上有一間竹子搭建的棚屋,外邊圍了簡單的矮竹柵欄,柵欄裏栓了五匹馬。大門敞開著,門外邊豎著個根竹竿,上麵掛著塊變成黃色的白布,一麵寫一個“茶”字,另一麵寫個“麵”字,內裏有一穿著樸素的白發老頭正在給客人端茶。
    他們飄上拱橋,然後他跟著瑛停了一下來,瑛轉過頭來對他道:“化人形。”
    他有點疑惑,但還是照做了,跟在也已化為人形的瑛身後,往那個茶麵攤子走去。
    棚屋不算小,內裏擺了有五張四方桌,包括他們在內也就三張桌子有人坐了,另外兩桌都坐的是中年男子,穿著打扮來看是一夥人,腳邊放著竹簍包裹,加上外邊那五匹馬身上馱的貨物,看得出大概是一支商隊。然而那兩桌桌邊坐著的人,卻一共有六個,和馬匹數量不大對得上。
    崇念坐下之後本來也隻是觀察環境外加轉移注意力地隨意看看,注意到這一點之後,又注意再看了看,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個中年男子忽然轉回頭朝他看了過來,這一看嚇了他一跳,隻見那人臉色慘白泛著青紫,眼眶黑乎乎的沒有眼睛,臉上皮肉都有一塊缺了,露出白森森的顴骨。
    這個樣子絕對不是活人。看來馬匹和人數是對得上的,隻不過他們邊上還坐了一個鬼魂。
    那鬼魂朝崇念“看”了一眼,偏了一下腦袋,本來想笑但嘴角才彎起來一點點就僵在了那裏,似乎是有點困惑的樣子,然後他轉回了頭去,伸出慘白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坐在他邊上的那個人的肩膀。那個人肩膀一縮,扭頭往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自然什麼都沒看到,隻是臉色變得有些發青,然後對著空氣小聲罵了一句娘,端起麵前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這鬼魂跟著這些人,從裝束上看又是一夥的,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過些什麼。
    “還怕這個?”坐在身邊的瑛說道。
    “我……”
    瑛掌事說的是“還”,難道他以前也怕這些?他原來不是威風凜凜的赤螭嗎?怎麼可能會怕這個?不過他性格確實是有點一驚一乍的。
    他還是有點放心不下,轉頭又仔細看了看,尤其看了竹簍和包裹裏麵裝著的東西,裏麵的東西還真確實帶著些死人的氣息,都是些瓷器漆器金器什麼的,看起來挺名貴的樣子。
    難道是摸金倒鬥的?然後有同誌事業未竟就光榮犧牲了?
    被鬼魂拍了一下肩膀的那個人和同伴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們在桌上留下幾枚銅錢,站起來就匆匆忙忙地整裝騎馬離開了。那鬼魂自然也跟著,不過這次是坐在了另一個人的身後,“同騎”著一匹馬離開了,再沒回頭往崇念他們這邊看過一眼。
    崇念心下琢磨著,這附近難不成是什麼風水寶地嗎?
    “……這兒風水不錯?”他琢磨著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口。
    “還行。”瑛笑了笑,“再往裏走風水更不錯。”
    崇念捕捉到他話裏的一個“走”字,想到瑛掌事剛才忽然讓他化了人形,問:“走?接下來得走嗎?是去找剛才那位故人?”
    瑛點了下頭,道:“我們隻能走過去。”
    “隻能走?為什麼?”崇念問。
    瑛忽然轉頭看向正在忙碌擦拭灶台的白發老頭,道:“因為這位故人,他不大歡迎任何的鬼神。”
    竹棚建的位置挺妙的,正好卡在山脊較為突出部分的一側,加上溪流穿過竹林間的豁口,視野相對開闊,甚至能看到山腳下小鎮的一角。
    越往山高處走,風越大,也可能是這會兒起風了的緣故,舉目望去,雲霧也翻滾得很快。不過看圍繞鎮子四麵的山巒,除了走水路,還真是就從這一座山的山脊繞過去是最便捷的。
    茶喝得差不多了,瑛正想問崇念這會兒走了,崇念也正好放下茶碗轉眸看他,這時白發老頭說話了,對兩人道:“兩位再等等罷,這會兒雲霧太重了。”
    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崇念是雲裏霧裏的,不過瑛卻笑了下,對白發老頭道:“好,我們再等等。”
    瑛這麼說了,崇念也就沒有異議。不多時,身後飄來一陣熱騰騰的香氣,又酸又辣又鮮的,崇念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隻覺肚子裏的饞蟲一下都活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立即轉過頭去看向香氣的來源,白發老頭正在灶台前煮著一鍋色香味都極佳的湯。
    白發老頭注意到這邊的視線,轉頭對崇念笑了笑,一手鍋鏟繼續在鍋裏攪拌著,一麵問道:“酸辣筍湯,客官要來點兒麼?”
    崇念很想答應,但下意識地還是回頭看了瑛一眼。
    瑛略微皺眉,“你喜歡吃這個?”
    又酸又辣的筍湯喝得很是過癮。天界吃食多清淡,雖成為仙人後是很習慣的。也或許是現在化為了人形的緣故,在這裏聞著便覺得垂涎。
    他猶豫了兩秒鍾,然後點了一下頭。
    白發老頭嗬嗬笑了一聲,半分鍾後,端了一隻大木盆過來了,木盆裏盛著滿滿的筍湯,湯麵飄著新鮮切成丁的紅辣椒,下麵是切成片的嫩筍。
    太香了。
    就在崇念抬頭看著白發老頭道謝的時候,注意到竹棚外麵的白霧簡直濃到了一個境界,連道路對麵的竹林他都要看不見了。
    “不喝可冷了。”瑛忽然道。
    崇念聞言轉頭,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瑛正端著他的木碗往裏舀湯,舀完了放到他的麵前,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順暢,神情也是無比的淡定自若。
    他覺得在轉鷺司,瑛掌事和浮主司都是給人感覺不食人間煙火的,但瑛掌事是極度的冷傲,相比之下,還是浮主司那樣仙骨清風,才會做出這等親切的舉動。
    雖然白發老頭同時還給了兩個木碗,但瑛在給崇念舀湯之後絲毫沒有也給自己舀一碗的意思,崇念瞄了他好幾眼,也沒敢問他要不要自己也給他舀一碗。
    “你更喜歡酸還是更喜歡辣?”瑛看著專注喝湯的崇念,忽然問了一句。
    “……”崇念放下木勺,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想了一下,道:“說不上更,都挺好的。”說完喝了一口湯,又補充道:“老爺爺的手藝實在是好,酸辣恰到好處。”
    那邊白發老頭樂嗬嗬地接了一句:“都說酸兒辣女,我這湯酸辣都有,那得是龍鳳都有,都有,好福氣啊。”
    崇念聽著有點莫名其妙的,隻當是老爺爺一個人待久了總會說些胡話。也沒注意到瑛聽著勾了勾唇角,看著他笑。
    白發老頭給的湯挺多,簡直和不要錢一樣,或許是山裏的人淳樸,總之崇念不敢辜負,喝到後來實在是舌頭有些麻了。幸好神仙是不會拉肚子的,他心想……誒,就算是人形,也真的是不會拉肚子的吧?
    放下木碗,他長出了一口氣,注意到外麵的霧氣好像濃到了一個極值之後,開始慢慢地淡下去了。白發老頭扛著把小鋤頭推開後門走出去了,後邊的小院子裏似乎種了一些青菜。
    “瑛,那個……關於歸墟,”崇念組織語言有點不太順暢,尤其見瑛聽他說話轉過視線來看著他,頓了頓,才繼續道:“你是為什麼會去歸墟的?”
    他不確定化為人形的現在是否合適問這個問題。但他百分百確定那個白發老頭是人,所以他想就算被聽見了,應該也沒有太大問題。
    “被罰去的。”瑛看著他,沒有太多停頓,又接著道:“補天之時,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我把一塊補天石差一點就弄壞了。”
    瑛不會說假話開玩笑,崇念明白過來他說的話什麼意思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很大的O型,然後又默默地閉上了。
    這確實是個很大的問題,尤其在當時天地眾生的存亡危急之際。
    但是……“為什麼?”他問了出來。
    瑛沒有移開目光,依舊注視著他,黑瞳深處好像有細小的光芒跳動了一下,卻又很快黯淡了,他隻回了兩個字:“失誤。”
    看樣子是不大想細說。崇念張了張嘴,他不會再問了,但他想說點什麼安慰的話,卻又說不出口。他想,對瑛來說,他是一個萬年前認識的……嗯,喜歡的人。之後的九千多年裏,他們一個待在歸墟接受懲罰,一個跌到人界開始漫長的輪回。他們再沒有見過,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瑛都以為他已經不在了。
    所以他們現在,就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陌生的熟悉人?
    “還有問題?”瑛問道,拉回了他又飄散開去的思緒。
    崇念怔了下,緩慢地點了一下頭,他確實還有問題,他一直在猶豫這是不是他可以問的問題,但既然對方都這麼大方地問了,那他也誠心誠意地隻管問出來好了。
    他輕輕捏了下自己的袖腳,然後開口問:“那天在寒玉池洞天,那隻三足金烏,是來找你做什麼的嗎?”
    “歸墟有位故人即將元寂了,它帶我過去見最後一麵。”
    崇念望著他,卻沒在他的臉上找出任何的表情變化,但又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糾結了半天還是隻能道:“請節哀順變。”
    “無事,”瑛幅度很小地搖了一下頭,表情仍沒有分毫的變化,“他已活得夠長了。”
    可是雖然現在看著是一臉淡然無所謂的樣子,崇念回想起當天,那時候瑛的臉冷得跟個冷麵羅刹似的直往下掉冰渣子,一直到第二天都還心情糟糕,怎麼到現在卻跟個石頭雕塑似的,一點動容的痕跡都沒有?難道說他當時心情糟糕和這位故人元寂沒有太大關係,而是因為在歸墟那裏還發生了別的什麼事?
    白發老頭還在後院,崇念喊了一聲結賬,白發老頭回了一句客官慢走,於是他們留下錢,走了出去。
    這時霧氣已經相當的淡了。走過轉角,崇念沒防備整個衣襟長擺都被一陣狂風直接給拍到了臉上。
    霧是散了,但都他爺爺的是被大風給吹散的。
    崇念壓著自己的衣襟長擺,吃了一嘴的風,心說那個竹棚搭建的位置也真是太好了,正好就在一個非常避風的位置。
    道路兩邊的竹林都被大風吹得彎腰彎成了一個極有柔韌性的弧度。
    他們現在是沿著路走的,看來化為人形之後他們還真得乖乖地裝成“人”走接下來的這一段路。
    “都說竹子寧折不彎,品質十分清白正直。”崇念看著路兩邊的竹林道,“看來也是太理想化了。如果風足夠大,什麼不能壓彎啊?”
    崇念說著轉過視線,見瑛掌事竟然在笑,不由奇怪道:“你,笑什麼?”
    他原以為瑛掌事是不會笑的,後來知道不是這樣,但現下他想不出有哪裏是好笑的,難道是看自己看著看著花癡犯了然後笑了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說明明應該自己才更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吧?
    迎著風走了不知多久,他期間無數次想問是不是快到了,終於忽然腳下一絆,他扶了一下幾乎垂到他手邊的竹竿,抬起頭來時發現眼前的景象終於有了變化。
    那是一麵巨大的石壁……不對,是一棵十分巨大的老樹,百人合抱估計都抱不過來,樹皮都已經老得像翡翠化石一樣了,幹脆高不見頂,抬頭垂直往上看也隻能看到無盡的布滿青苔爬藤的樹幹枝葉,整個天空都被綠雲遮蓋,根本望不見盡頭。
    樹幹前麵,有個墨綠頭發的老者坐在那裏,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實際上更像是一座雕像,因為他雖然轉過頭來對著他們很慈祥地笑著,但他有手沒腳,身子就隻是這整棵大樹的一部分。
    而且這老者,長得和那個竹棚裏賣茶和麵的老人一模一樣。
    瑛腳步沒停,向那個老者走去,一麵道:“霧鬼,好久不見。”
    “那是你們給我的名字,我沒有名字。”老者笑著搖了一下頭,“站”了起來,“風長纓,你來了。還帶了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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