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鷺司大門緩緩向內打開，剛打開沒多大的縫兒，內裏一個人影挺著急地喚了聲“掌事大人”，跟著就蹦出來了。
    崇念才看清蹦出來的是翟籬，翟籬就朝他邁了一步然後緊緊抓住了崇念的胳膊。
    “牧歸受傷了。”翟籬轉頭對瑛掌事道。
    崇念看著他著急的臉色，額頭上都出汗了，也就沒計較他為什麼要抓著自己胳膊的事。
    “嗯。”瑛點頭，表情沒什麼變化。
    “您去看看他？”
    “嗯。”瑛已經邁步往轉鷺司裏邊走了。
    翟籬抓著他的胳膊，一路上盯著瑛掌事的背影，緊緊咬著嘴唇。於是一路上崇念都沒好意思開口問他先放開自己的胳膊。
    “挑一冊。”瑛抬手指著放在床邊的書架，那上麵好幾排的書冊，排得滿滿的。
    崇念先是驚訝牧歸臉色煞白的，特別虛弱的樣子，躺在床榻上，接著驚訝瑛掌事直接往床沿一坐，伸手用手背輕輕碰了下牧歸的額頭。
    然後就是現在，瑛掌事輕輕皺著眉頭拿過牧歸挑的話本子，打開了，一本正經地，也不對，應該是麵無表情地，要開始念了。
    瑛忽然轉過頭來看向他，挑了挑眉，“不走麼？也想聽故事？”
    他是想走，可翟籬一直掐著他胳膊。
    牧歸輕輕扯了扯瑛的衣角，“主司還在等您……要不這次讓崇小念給我念故事吧？”
    “好。”瑛站起來，轉身把話本子往崇念手裏一遞，走了出去。
    翟籬這時候鬆開了掐著他胳膊的手。崇念有點暈乎，手指捏著話本子舉了起來，看著一臉期待的牧歸，“……想聽？這個？”
    “嗯。”
    他念了幾行，停了下來。
    “可是這個……好像不大適合……”他話未過腦就說了出來，轉念又一想，牧歸早就不是小孩了。
    是已有五百歲的仙。
    他手上拿著的是據說牧歸從廉貞星君從穿越署命理司那裏蹭來的作廢的本子，當普通話本子看了。
    不知道是誰寫的，劇情實在有點兒八點檔的風格。
    往出走的時候，崇念止不住地打哈欠。可能是剛才給牧歸念故事，到底還是把自己也給念困了。
    沒能走到自己住的地方，坐在亭子裏靠著柱子，打了個盹。
    這一個打盹，醒過來的時候，亭子外邊還是燦爛星光灑了一地，分辨不出過去了多少時間。
    骨頭睡得有些酸麻。他想起浮主司說的仙人和凡人並沒什麼太大分別的話，手抬起來反折過去錘了錘自己的後背，拳頭砸在肩胛骨上，幾拳頭下去舒筋活血，還挺舒服。
    往回走著，忽然有個東西掉在了地上，擦著了腳後跟。
    他低頭一看，是放袖子裏的話本子掉出來了。走的時候從牧歸那裏拿了一本，翟籬送的，說是這一本牧歸聽膩了，留著也是積灰塵。
    他撿起話本子，盯著一個字兒沒有的全白封麵，想起牧歸聽故事聽得睡著之後，翟籬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念故事的聲音，對有的仙獸來說，有安魂定心之效。”
    崇念猛地刹住腳步，然後猛地一抬頭。
    他沒想到主司會蹲在房頂上，雪白的靴子穩穩當當地踩在兩塊青瓦上，麵帶微笑地，看著自己。
    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姿勢。
    關鍵是這樣出乎意料的姿勢，也仍絲毫不減那般玉樹仙風的氣質。
    綜合來看，就是有點搞笑。但又嗆著一口氣在胸口，笑不出來。
    浮鶴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落到崇念麵前。
    “翟籬給他念不行麼？”他問。
    “小籬子念不了。”浮鶴靠過來湊到他耳邊，聲音很輕，“他怕字兒。”
    “啊？”
    “說了麼，仙人和凡人其實沒太大差別。”浮鶴笑笑，目光落到崇念手裏拿著的本子上，“小念兒喜歡話本子？”
    “不知道……閑時想看看。”
    “下次想看，可以到我的書房那兒拿。”
    “……好，謝謝主司。”
    “主司……我總覺得好像以前也有人會在睡前給我講故事。”他想著的事，莫名其妙就開了頭說了下去，“給牧歸念故事的時候，模模糊糊就有這種感覺……不過可能是記錯了……”
    “dejavu。”
    “啊？”崇念愣了一下。
    浮主司猛地吐了個法語單詞出來，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是說的似曾相識。
    “神仙有時和人也沒太大差別。”浮鶴笑著說，“眾生本是一樣的。”
    主司的話一貫的玄乎，他低下頭，想了想，說了出來：“主司，我夢見一個小男孩……坐在樹上唱歌，唱得很好聽。”
    他之前問過浮主司做夢的事。
    “除了死亡前後的記憶，別的我都記得很模糊，這次夢見的場景卻很清晰。”他隻是打了個盹，做的夢卻比躺在床上睡著時還要厲害，“會是真的嗎？是真的從前的事？”
    他沒說，這個小男孩，五官輪廓，和瑛掌事很像。
    浮鶴看著他的眼睛，“小念兒，我不知道。”
    浮主司的眼睛裏，好像是有一點失落和哀傷。
    為什麼會這樣，他沒敢問。
    其實還有一個他沒有說的，在亭子裏打盹時夢見的另一個場景。他夢見了浮主司。
    他夢見浮主司在給自己講故事。或者也並不是在講故事……他沒有聽清。可能是之前在人界的時候曾共處一室相鄰而眠的緣故。
    可他又隱隱覺得不是。那感覺陌生，卻又像是很熟悉。
    “小念兒。”
    “啊？”崇念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還站在屋簷下邊，浮主司還站在自己的身邊，“主司？”
    “小念兒，夢可迷人心智，神仙也不例外。”浮鶴看著他，淡淡地笑著，眸光清柔，“別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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