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念想著他那艱難的“吐”水訓練，心底便有點發緊，臉皮子禁不住有點燒……他也不是那樣臉皮子薄的人，兩場訓練下來，麵對瑛掌事那怪嚇人的自然逼近的氣場威壓，他已淡定不少，就是覺得羞愧尷尬得很……
    “小念，早啊。”
    他一條腿才跨出門外，就聽有人跟他打招呼，語氣很是雀躍。順著聲音偏頭一看，是江臨從隔壁院子走出來，正搖頭晃腦哼著小曲，腳步輕快。
    “早。”他回應。外邊天光很亮，頭頂有五彩祥雲徐徐飄過，雖說實在是分辨不出此時是一天中的什麼時候。
    江臨一步躍上台階，十分自然地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今天是休沐日，有什麼計劃嗎？”
    “休、什麼？”
    “休沐日，就是休息沐浴的日子啊，每半月有一日。”江臨笑得很歡，“今天有活兒的話，得給加班費的。”
    崇念受他情緒感染也忍不住笑，但一想自己已經有約了，便又有些低落，可眼下瑛掌事應該還沒回來，說不定可以先偷閑半日，又有些高興起來，一時臉上表情變化便高低起伏甚是精彩。
    江臨往他跟前湊了湊，嘿嘿一笑，手指往腦後的方向指了指，“我懂了，聽說瑛掌事最近在訓你？”
    崇念點點頭，說到這個就不免苦瓜臉。
    “那他半日內還回不來，要不要先來我和沈倚的院子裏坐會兒？”江臨問，重又攬上他的肩膀。
    他還沒點頭，江臨這一攬就將他直接拐到了隔壁院子去。
    “江臨，剛才還沒說完，我再跟你說啊，”正在院子中間鼓搗機關傀儡的沈倚抬頭，看到崇念愣了一下，然後很是熱情地打招呼：“小念，早啊，今天怎麼有空來這串門？”
    “沈掌籍。”他笑著打招呼。
    “難得你來，我去給你泡個茶吧？”沈倚很是高興，說著就要站起來。
    江臨走到他身邊，很是順手地就將他按了回去，“你不是正研究著你的臨風一號麼？泡茶的事就交給我吧。”
    沈倚偏頭想了下，“行，就交給你吧。小念還沒看過臨風一號，我正好和他講講。”
    江臨回頭向崇念笑了笑，“我去泡茶，你就陪他一會兒吧。”
    那笑看著頗有點陰謀得逞的味道。
    “好。”崇念點頭，被沈倚招呼著在他身邊空著的小板凳上坐下了。
    小板凳上還留著溫度，想來是剛才還有人坐著過……這麼一想，可就隻有江臨了。
    沈倚坐下後，又低頭開始擺弄地上的機關零件。
    崇念在邊上看著他擺弄了一會兒，等著他開口說話，可他始終並不開口，便遲疑著問道：“沈掌籍……？”
    “小念，等等啊。”沈倚沒有抬頭，手上動作加快。
    崇念從這裏才看出沈倚正將擺散一地的機關零件十分有序地組裝起來。最後搭成了個鴕鳥大小的機關球，沈倚小心托在手心裏放著，直起身看他。
    “小念，這就是臨風一號。”沈倚向他介紹道，語氣不無驕傲，說著將球向地上一丟，不知是觸發了什麼機關，隻聽一聲脆響，鴕鳥蛋落地立即破了殼，伸出好多機關長手，相互間向上纏繞攀援，眨眼間長成了隻八爪巨熊，除了多了雙鑲嵌黑曜石的眼睛，其他從外型上看和上次看到的那個追著沈倚滿院子跑的機關傀儡幾乎是一模一樣。
    八爪巨熊臨風一號伸出一隻爪子，遞到了崇念麵前。
    崇念愣了愣，伸出手和冰涼涼的木頭爪子握了握。
    然後臨風一號便再沒其他動靜了。
    沈倚好不容易將目光從臨風一號身上轉向他，一臉掩不住的得意洋洋，“怎麼樣，我的臨風一號帥氣否？”
    “嗯，帥氣……”崇念答。其實對比現在隻和他軟綿綿地握了個手的臨風一號，他還是覺著那天見到揮舞凶器滿院子亂跑的八爪巨熊更威武一點。
    江臨這時端著茶從屋裏邊出來了，眼瞅著杵在院子中央的八爪巨熊，有點嫌棄，“帥氣？你這臨風一號現在就隻會和人握手。”
    “所謂先禮後兵嘛，”沈倚笑著道，“厲害的當然在後頭。”
    江臨將茶分別遞給兩人，忍不住往臨風一號的木頭肚子上戳了一下，“你要不先做個會端茶送水的書童傀儡吧？它安靜起來還挺可愛的。”
    “行，那我就做個能打架還能端茶送水的臨風一號吧。”
    江臨忍不住笑，“要不再加個讀書寫字？”
    沈倚端著手臂看他的臨風一號，眯眼笑得慈祥，“行啊，又能武又能文。”
    “那你做吧。”江臨忍不住一翻白眼，開玩笑地又加一句：“要不再加個能歌善舞得了。”
    “行啊，文武雙全又居家，還能歌善舞，多花點功夫也不難。”沈倚笑著點頭，眼裏滿是掩不住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小火花，平素不失優雅沉穩的樣子，在說到傀儡時便是這副模樣。
    沈倚一戳它手臂上的機關，八爪巨熊又變回了鴕鳥蛋，然後很是寶貝地對變回鴕鳥蛋的臨風一號說了一句：“臨風啊，江臨對你期待很高，你可別辜負他。”
    這下江臨是抱著崇念憋笑得全身發抖了，笑完了，便端著他的茶走回簷下坐著了，留崇念一人坐在沈倚邊上，聽沈倚指著地上的零件說著說那。
    趁著沈倚說得投入的空隙回頭，江臨對他咧嘴笑了笑，看來是不打算加入了，他隻好回頭，耐下心聽講。
    雖說是不大懂的東西，沈倚也說得斷斷續續，完全是興之所至，但崇念聽著聽著還是覺著有些意思，尤其當沈倚將零件組裝成一隻小鳥在他頭頂飛來飛去的時候，就是那小鳥越飛越快，最後繞得他有點頭暈數不清到底有幾隻鳥了……
    江臨在簷下坐著，往他們那邊看一眼，正好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捧腹大笑。
    “今天就到這吧？”坐在簷下看著兩人的江臨開口道。
    這一聲將兩個人都喚回了神。崇念抬頭看看天色，五彩祥雲飄走了，雲層稍黯，一隊木頭傀儡小人排著隊從天邊飛過。
    “再讓你說下去得說個七天七夜也未必完。”江臨走過來拍了拍沈倚的肩膀，“小念還有事吧？”
    “嗯，一會兒得去找瑛掌事。”崇念想起來就覺得心實在有點塞。
    “你喜歡機關傀儡術？”江臨送他出來的時候問他。
    他想了想，道：“也說不上，就覺得有點意思。”
    “那你有空多來陪他聊聊吧。就是陪他坐坐，讓他一個人忙去，也好。”
    “好。”他很自然地點頭，又注意到江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大那麼開朗了，背後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江臨，你……”
    江臨看了看他，神情是少有的嚴肅，手向地下一指，問他：“小念，你知道魍魎界麼？”
    “知道，我聽主司說過。”崇念答。
    江臨便不再多解釋，直接道：“現在那裏形勢不大好，我時不時的就需要去那兒一趟。以前主要就主司和掌事兩個去，最多偶爾牧歸或者我去一趟。難一點的，就牧歸帶著翟籬，或者再帶上一個我一起去。”
    “……發生什麼了？”崇念問。他回想起他跟著浮鶴到魍魎界的那一次，他還什麼都沒碰到，隻是在那待著，便覺得不舒服。
    “界隙不穩，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跑出來了。”江臨解釋，“以前雖然也有，都沒最近這麼多這麼厲害。”
    崇念皺眉。他不知道事情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但那次他被陰虺拖進界隙，那個夾在界之間的虛無地帶，不屬於任何一界，確是各種亂七八糟東西藏身隱居的好地方。
    江臨見他皺眉，便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嚴重了點，不想才沒來多久的新人就這麼被嚇到了，便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就是我們得多跑跑腿。界隙不穩往大了說是挺嚴重的，其實每過個千八百年的，大大小小都會來這麼一遭。那什麼，不是天道循環嘛，過個一兩年兩三年的就好了。”
    崇念這才有些放下心去。界隙不穩這麼大的事，該是整個天界，甚至六界都關注的大事，他一個新生小仙瞎操心什麼呢。他隻是……忽然就想到被陰虺吞噬得隻剩幾縷殘魂的何子越，想到被騙行換魂之術魂飛魄散的息由，想到鑽入息由所愛之人身體內的那個東西，雖然他還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不是也從界隙來的。
    如果界隙穩定的話，定能減少很多悲劇的發生。
    雖說死生有命，死了便是了結了，不必糾結什麼執著什麼，但死亡的痛苦，他記得很清楚。也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雖說他不大記得清了。
    +++++++++++++++未完待續++++++++++++++
    注：捉了幾隻蟲子……以及總是筆誤把魍魎界寫成傀儡界，請親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