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到北方教會後的第二天。
    萊恩娜的狀態不是很好，昨晚被教會的人帶到妮菲看不到的地方進行了拷問，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有些可怕，加上這潮濕陰冷又長滿了青苔的大牢並不適合一個傷員，一個晚上之後，她就開始發燒了。能夠解開封印的巫師一定不是什麼簡單的家夥，教會的人很明白這一點，他們將她的兩隻手死死地固定在冰冷的石壁上，不讓她有任何可以畫出法陣的機會，脖子上也被鐵鏈拴著，讓她無法好好休息，一個饑寒交迫又得不到充分睡眠的巫師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大概他們看妮菲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並沒有將她鎖起來，所以她才能像現在這樣，用衣角擦拭著萊恩娜臉上的汗水。
    “為什麼你會跟著我來受罪？”萊恩娜苦笑著看向她，“你應該是很討厭我的。”
    “我確實討厭你，但是我卻很喜歡齊格。如果我在那種情況下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抓走，那我在那個人的眼中豈不是變成了一個混蛋。”
    她說著，用手收集起從窗口處滴落的冰雪融化成的水，然後小心地喂到萊恩娜的嘴裏。
    有些冰冷的水碰觸到她嘴角上的傷口，立刻疼得她直咧嘴，妮菲覺得此時是萊恩娜表情最為豐富的時候。
    “教會那些人到底想要從你的口中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可能拷問巫師是例行公事吧。”她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並不是什麼說不出口的事情，但是萊恩娜不想討論這些。原本能夠和魔王溝通這件事已經讓她很心煩了，那個即使被封印了仍然高高在上的家夥從來不會在意什麼場合或者時間，他會在她最心煩的時候用他充滿了魔性的聲音侵占她的大腦。
    或許，魔王就不曾信任過萊恩娜，她隻是他複活的工具，而他也隻是她實現願望的代價而已。兩個人的交流隻有最開始的時候比較順利，之後便從來沒有停止過爭吵。
    這就是她現在開始不對魔王所說的任何一句話作出回應的原因。
    “不知道齊格他怎麼樣了……”妮菲的視線投向了鐵窗外，露出了一絲擔憂。
    萊恩娜很明白隻要他向著南跑，就一定會沒問題，“大概他現在已經遇到了費南，兩個人在一起討論著如何救我們兩個吧。”
    “費南？為什麼他會在這裏？”妮菲詢問著，卻發現自己的重點錯了，“等一下，你是怎麼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裏的？巫師所能感應到的應該隻有一定範圍內的巫術和同類吧……”
    她吃力地點了點頭，但是並不打算回答。畢竟魔王告訴她周圍情況的這種事，她說不出口。萊恩娜不希望妮菲認為是魔王左右了她的思想，因為這一切都是她的決定，是她邁出了第一步，是她，不是任何的其他人。
    意識有些模糊，但是她還能勉強睜著眼睛和妮菲交流。
    一旦她昏睡過去，脖子上的鐵鏈就會勒得她幾乎窒息，她隻能打起精神來。
    大概是想要幫她保持清醒，妮菲一直和她聊著些有的無的，這一天沒有人為她們送食物或者是可以飲用的幹淨的水，就更不要說是治療萊恩娜的藥物了。妮菲試圖向守衛求助，求他拿來一些傷藥，但是對方隻是譏笑道：“她不是個女巫嗎？讓她自己治療她自己好了！”
    到了晚上，體力幾乎到了極限的萊恩娜半倚在妮菲得背上，喘著粗氣。
    “感覺怎麼樣？”
    女孩搖了搖頭，因為發燒而覺得四肢冰冷，她渴望一絲溫暖，她需要休息。
    “你不能睡，你有可能在睡夢中自己將自己勒死了。”妮菲提醒到。
    “和我說點什麼吧……”有氣無力的聲音令人心疼。
    原情報商人也算是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但是無論是被詛咒的金色花瓶又或者是會移動的枯樹，都不太像是適合現在這樣淒慘境地的話題。她放棄了思考，“你想聽什麼呢？”
    “說說你和齊格……是怎麼相遇的吧……我知道他對於你來說很重要，我其實是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妮菲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了，“有的時候我覺得咱們兩個也有點相像，都是一樣無依無靠，我剛開始做情報商人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全是靠自己才擁有了一塊立足之地。我為了打探到消息，有的時候要不停穿梭在每一個小巷，恨不得自己能夠和老鼠對話，這樣我就能知道更多的東西。你可能想象不到，我過去那狼狽的樣子，不過好在我有一個本領，那就是討人喜歡，準確的說，是討那些滿身酒氣的男人們喜歡，這可能要多虧了我曾經作為一個歌女工作的那幾年。”
    雖然萊恩娜完全沒有理解歌女和會討好人有什麼關係，但是她還是聽得很認真。
    妮菲開始在這大牢裏整理起了自己的紅色長發，“後來我的工作逐漸走上了正規，我雇傭的眼線們和我非常完美的合作著，我開始了自己遊遍整個大陸的計劃，順便試著拓展一下自己的生意。大概是兩年前，我失誤了，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失誤，因為我的不謹慎而讓我的客戶損失了整整一大箱的金幣。對方簡直要氣得發瘋了，他雇了傭兵來殺我，我一邊求助一邊跑，但是路上的人都裝作對我視而不見，正當我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去見女神了的時候，他出現了。”
    她說著露出了非常懷念的神情，雖然萊恩娜是看不到的，但是她隱約感受到了那種安心的感覺，身體也更加放鬆了。
    “他隻是從傭兵的手裏救了我，還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我就有一種被拯救了的感覺……嗬，很奇怪吧，像我這種歲數的女人的還會有那樣少女般的悸動，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奇怪吧。然後他說那些傭兵不會善罷甘休的，幹脆讓我和他搭檔加入賞金獵人的工會，這樣那些傭兵就不敢輕易動手了，所以我就改了行，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了。”
    “妮菲你……是真的很喜歡齊格的。”
    “喜歡又或者是依賴又有什麼區別呢，我隻想待在他的身邊。咳咳……看在我們現在被關在一起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說這些，但是一旦我們逃出去了，你就不可以再提起這些話了。”妮菲強調著，盯著萊恩娜看。
    後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道了。
    這對於聽的人來說永遠不會是一個好故事，妮菲自己也覺得有些俗套了，但是齊格的腦袋裏永遠不會考慮這些，他不會為了英雄救美而救她，無論當時在那個地方的是什麼人，他都會伸出援手。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笨蛋，妮菲從一開始就知道。
    會選擇跟著這樣一個笨蛋的她，恐怕也精明不到哪去了。
    樓梯出傳來了腳步聲，妮菲趕忙朝那個方向張望了起來，但是隻能看到被燭光投射到牆上的搖曳人影。
    從影子上判斷，走過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人穿著類似教會人員的長袍。感覺不太妙的妮菲退回到萊恩娜身邊，小心地喘著氣。
    那兩人走近後，妮菲從服飾上看就知道來者是一個在教會中地位非常高的人，純白的長袍上麵繡著銀色的絲線，交叉纏繞的圖案暗示著萬物的生長，胸前的吊飾上鑲嵌著錢幣大小的金色龍眼石，那是大陸最為昂貴的寶石。妮菲猜，這位就是幾年前來到北方擔任主教的埃文大人。而他身後那個不苟言笑的中年騎士，應該就是那位外界一直認為可以稱得上是教會最為忠心的聖騎士長雷克斯。
    這是埃文主教第一次來到地牢同時也是第一次來看試圖毀滅世界的巫師究竟長什麼樣子，聽鞭打她的那個人說，到了後來他根本下不去手，生怕會直接打死了這個難得的工具。
    親眼見到之後他承認，確實是一個嬌小憐人的女孩子。
    但是她的身體裏卻棲息著可怕的惡魔，居然讓她有膽量想要去複活魔王。
    “主教大人！”看守們立刻打起了精神。
    “我想和我們的囚犯說幾句話，你們先去地牢的入口處守著吧，絕對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埃文說話的聲音很慢，但是卻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幾個守衛沒有一絲猶豫，列隊之後就離開了。
    現在就隻剩下北方教會的最高統治者盯著她們仔細打量，他實在是想不通這樣兩個女孩怎麼會有膽量去毀滅世界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理由對於他一點都不重要，能夠為他所用，就已經足夠了。
    麵前的畫麵可有些耐人尋味，他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關於這個女孩的事情，他也沒有告訴大主教說自己已經抓到了這個女巫，因為這樣看上去毫無威脅的女孩，可不適合拿出來做這個世界的“惡人”。真正的反派，可能不必凶神惡煞，但是必須要給人以威懾力，讓人難以反抗，站在牢籠外的埃文倒看上去像是一個壞人。
    “聽說你們的同伴扔下你們自己逃走了。”埃文露出了自己招牌的溫和笑容。
    “但是你並沒有派人去抓他對嗎？”妮菲盯著他的眼睛說。
    “我確實沒有，畢竟我們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抓來到北方的每一隻老鼠。對於我來說隻要有她就夠了，你也可以說是多餘的。”
    “那麼……你打算燒死我們嗎？”妮菲眯起了眼睛，她有點不太想聽到回答。
    埃文摸了摸胸口的寶石，幾乎沒有思考，“我打算放了你們。”
    連一直低著頭的萊恩娜都猛地抬起了頭，兩個人隔著鐵欄一起用驚愕的神情看著他，他的回答實在是太過於讓人難以相信。
    英俊的主教點了點頭，看著兩個人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