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芙
    這個天氣不錯，母親查了黃曆，宜嫁娶。
    是的，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大喜的日子。鑼鼓喧天，很熱鬧。
    我也很緊張，鼻尖手心都是密密的汗。
    我是有期盼的，雖說未曾與他見過，但他是大名鼎鼎的睿王爺。
    我聽府裏眾人議論，那是個行事果斷，光明磊落之人。
    思緒之間，卻是到了。
    行禮之時，我隻覺麵紅耳赤，而牽起我的那隻手卻毫無溫度，無端令我心悸。
    恍惚之間，竟險險摔倒。盡職的喜娘及時牽住了，他竟趁此刻放手了。我心空了一下。
    洞房裏，我端坐著等待夫君揭蓋頭。
    想著，一會便能見著那人，心不由得擂鼓般跳起來，我暗笑自己的傻氣。
    終於聽得有腳步聲，推門聲，是他進來了。
    喜娘說了什麼，我沒記住，隻覺暈乎乎。
    突然喜帕被撩開，我見著他立在眼前，竟是癡癡凝望。
    他雖不似我想象般魁梧英俊，卻也是俊傑偉岸。
    我羞澀地低下頭。
    “許府千金也不過爾爾。”
    我聽聞隻覺周身一冷，卻也不答。隻想他應還有話說。
    等得一時，他竟冷哼一聲，拂袖欲走。
    我心裏一急，顧不得旁的，問道：“王爺，是要往哪去？”
    他未轉身，隻有聲音冰冷：“這個不勞王妃操心。”話完人已出了門去。
    小荔見了為我著急：“小姐，王爺就這樣走了？”
    我心中苦澀，淡淡應道：“興許有事吧。”
    “這是小姐和王爺的大喜之日，怎麼也不能……”
    “好了，小荔。我們梳洗梳洗睡吧。”小荔嘟高嘴唇，狀似不滿。
    **
    第二日，我早起準備給婆婆問安。
    正欲領著小荔出門，開門竟見王爺朝星辰閣而來，我連忙迎上去行下一禮：“王爺早！”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末了笑出聲開來：“此時見著王妃，真是好似出水芙蓉。”
    我不明白他話語的顛倒，但也並不想多問什麼。隻微微一笑，啟唇問道：“王爺，可是與芙兒一起為母親請安？”
    “昨晚睡得好嗎？”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並不想示弱，盈盈一笑：“勞王爺費心，芙兒睡得很安心。”
    聽聞此話，他突然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我苦笑一聲，忽略心裏的失落。
    行至前廳，隻見母親大人已然是在等著了。
    我連忙上前盈盈行下一禮：“母親大人早！”
    母親和藹笑道：“免了那些虛禮。來我這坐著，與我說說。昨晚睡得可好？”
    正欲開口，隻5聽那廂傳來清冷之聲：“母親，我想十日後娶彩玉過門。”
    那是我的夫君睿王爺。
    進門之時，我便瞅見，隻因心生疲倦，看也未看他一眼。
    此時聽他這番話，便不由得拿眼睛去睇他。
    他瞥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竟似得了甜頭的孩童一般。
    母親大喝一聲：“休的胡說，王妃麵前，王爺怎可如此？”
    我靜默不語。
    誰想那人偏不依不饒：“母親勿惱，這原就是母親大人與兒子約定好的，母親忘了？”
    母親清咳了幾聲，眼睛都不敢看我。
    我心裏有些恍然，也有些氣悶。但臉上笑意不減：“母親，芙兒想起還要去廚房看看今早的吃食，芙兒先退下了！”
    母親已是臉色緋紅，忙應聲：“好好，別累著，吩咐底下人就好。”
    我得了令，趕忙起身，不看他一眼便出來了。
    隻聽得身後，母親還在念他：“睿兒，你幹嘛提這事，讓王妃怎麼想……”
    我的夫君睿王爺竟嘻嘻哈哈笑起來：“母親，那您是答應了，我這就與彩玉說去……”
    我隻覺心漸漸成灰。
    等到吃早膳時，他人已不見。
    我已明白自己的處境，故而將心中那絲希冀生生掩埋。
    母親似是怕我多心，柔言寬慰我：“芙兒，睿兒的話你別放心上，你始終是他的王妃。”
    我微微一笑：“母親不必在意，我明白。”
    母親感激地握著我的手：“芙兒，真是對不住你。老王爺去得早，我隻得睿兒一個，慣壞了他。”我幫母親夾菜：“母親不必自責，王爺受人敬仰，芙兒明白得緊，自是不會與他計較。”
    **
    回到星辰閣，小荔念個不停：“小姐，王爺真是太欺負人了！小姐才剛過門，他就想娶小，這是一個王爺的樣子嗎？！”
    我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竟是笑出了聲。
    小荔似是看怪物一般看著我：“小姐，你還笑得出來！”
    我止住笑：“好了好了，別氣了。快來繡上次的黃金鯉魚圖吧。”
    小荔隻得無奈歎氣：“小姐，你總是這樣，連少爺不就是被你這樣給氣走了……”
    “小荔！”我拿出小姐的風範喝止這個丫頭，“不可亂說！”
    小荔見我如此，馬上乖巧起來：“小姐，小荔不敢了，小荔這就去給小姐拿黃金鯉魚圖。”
    我瞧自己唬得她這樣，正欲偷笑。
    卻聽得哐當一聲，屋門被人大力推開，竟是睿王爺。
    我此時並不是很想看見他，不由得話語不悅：“王爺竟是這樣無禮之人！”
    他踱步立於我跟前：“無禮？本王爺進自己的屋室，還需什麼禮儀不成？”
    我無意和他爭辯，接過小荔遞來的繡圖，不再言語。
    小荔這丫頭因為生氣竟也大膽起來，不與他行禮，也不奉茶。
    見我們主仆二人如此，我想我的夫君此刻定是氣歪了脖子，轉身欲走吧。
    誰想等得片刻，竟不見他出去。
    我心中疑惑，抬眸看他，眼見他目帶寒霜，瞬也不瞬地瞅著我。
    我心裏一慌，驚顫出聲：“王爺……”
    未曾說完，隻見他欺身上前，咬著牙道：“讓你那礙眼的丫頭出去！”
    我本想拒絕，但見他這般模樣，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我強自鎮定：“小荔，這天愈加冷了，你去劉總管那替我討個暖爐來。”
    小荔自是知道這為的是打發她，隻迫於王爺在此，不敢發話，憂憂地望我一眼才肯走。
    小荔一走，我聲音便冷下來：“不知王爺意欲何為？”我並未看他，隻出聲問他，手裏還在整理著繡線。
    “請王妃說話時看著本王！”他一把扯掉我的繡線扔在一旁，緊緊攥住我那空了的右手。
    我驚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由拿眼看他，聲音都抖了：“王爺……放手……”
    他見我這模樣，似是得逞一般，嘴唇帶著笑意，聲音也緩和下來：“王妃羞怯的模樣還真是動人啊！”
    我驚惶地看著他：“芙兒請王爺放手。”說完此話，我試著抽出手，怎奈被他大力握住動彈不得。
    見我這樣掙紮，他似是又惱將起來：“本王不放，除非王妃告訴本王那連少爺是何許人？”
    我真真被他氣到，說話也不客氣了：“王爺竟是那偷聽小人！”
    見他心係旁人，卻還要招惹自己，實在對他失望，於是借著怨氣推了他一把：“請王爺自重！”
    他沒料到我有此舉動，腳下一滑，我順勢抽出手，剛想脫離。卻不料此人一個大步上前，就將我死死摁在懷裏，惱怒的聲音灌進我的耳膜：“倔強的小東西，給我安分點！”
    我怔愣了片刻，等到反應過來，已是又羞又憤，顧不得風範，手腳並用隻盼脫身。
    他用蠻力製住我，咬牙切齒地哼哼：“別動了！”
    我已氣到極點，偏又不願與他多做爭辯，索性把力氣都用到手腳上。
    他見我非但不停，還掙紮得愈加厲害，滿含怒氣地吼道：“小東西，別動！再動，本王就親你了！”
    聽聞此話，我嚇得不敢呼吸。
    他感覺到我的恐懼，眼睛裏竟盛滿笑意，呼呼地往我耳邊吹氣：“小東西，知道怕了？”
    我努力維持表情的平靜：“王爺不至於是那登徒浪子。”
    “王妃適才還說本王是小人，忘了？”他好笑地看著我。
    我隻覺心煩意亂，完全看不懂這個人，隻得一臉挫敗的神情，呐呐出聲：“請王爺原諒芙兒的造次，芙兒下次不敢了……”
    他緊緊盯著我：“連少爺是誰？他可曾像本王如此抱著你？不許說謊！不然，看本王如何饒你？！”
    看他如此神情，為防自己越陷越深，我隻得如實道來：“連大哥是家父的學生，自小與我一起長大，視芙兒如妹妹。”
    “果真如此？”他的眼睛寫滿懷疑，“那你們自是沒抱過了？”
    我惱怒地瞪他一眼：“這個不勞王爺掛心，連大哥是個正人君子。”
    他還欲說將什麼，隻聽敲門聲響起，隨後傳來小荔的聲音：“小姐，我取了暖爐來，夫人也一道來了，說是陪小姐說說話。”
    我心中一喜，大聲說：“快請母親！”
    睿王爺隻得放開我，隻用手緊緊捏了我的手：“王妃說的最好是實話。”
    小荔打開門時，我們已經分開，我正撿起被他扔掉的繡線。
    母親看到他在此，也是非常驚詫：“睿兒，你不是出去了嗎？怎會……”
    他摸摸鼻子，嗬嗬一笑：“母親，我是來問問王妃可有什麼不習慣的。母親既來，那兒子先走了。”
    說完又回望我一眼，才出的門去。
    見他走了，我全身才鬆弛下來，吩咐小荔給母親奉茶。
    母親似乎無意與我說剛才之事，我便也不好提起。
    隻是話些家常，得了一時，母親似是乏了，回去之前隻囑咐我有什麼想吃的想用的，不必見外招呼底下人便是。
    母親走後，我也覺得累了，便靠在軟榻上假寐。
    小荔丫頭卻不放過我：“小姐，王爺沒欺負你吧？也不見你對老夫人提起，小荔可擔心呢。”
    我笑笑：“沒事，我累了，不與你說了。”
    小荔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乖巧地把暖爐遞到我手中，還替我蓋上薄裘。
    我咕喃著：“有小荔真好。”
    我不願去想的，閉上眼卻還是他的樣子，我自然不願與他多糾纏，即使已嫁作他的妻。我在深閨時，曾和連大哥一起跟隨父親學習，讀得一些詩書，盡管父親母親不大允許，但也並未阻止。
    所以，我不願依附於一人，但如果是我的夫君，我則是願意的。然很明顯，我的夫君屬意的女子並不是我，那麼我就好好地保存自己的感情，平靜地生活。
    思緒至此，我拋卻心中的一絲漣漪，靜靜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