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愚蠢的張勇
    墩子為張勇的愚蠢可憐，又為他和小紅的輕信後悔。當初收到判決書，由於憤怒，沒細看就扔了，還一直對小紅恨之入骨。他知道，小紅對他肯定也不會有好印象。
    一周以後，女兒的刀口該拆線了。小紅經過大夫的悉心照料，也恢複得很好了。在征得醫生的同意下，墩子再次來到小紅病床前。小紅不再不理他了，睜了睜眼算是打招呼。墩子跟她談了女兒的病情，談了他們被張勇愚弄之事。還說，法院來人說了，他們還是合法夫妻。
    小紅沒說什麼，隻是臉色凝重地看著墩子。墩子以為她沒聽明白，苦笑著又小紅說：嗨，我們都太天真了，怎麼那麼輕信呢？都讓張勇坑死了，我們都沒懷疑。他模仿我們的簽字，用假公章，給我們辦理了假離婚判決書。不過，法院的大紅公章明晃晃在那裏呢，讓誰也不會想到是假的啊。而且他坑人還坑得很巧妙。為了不讓我們懷疑，對你說，是我起訴離婚。對我說，是你起訴離婚。我聽到你要求離婚時，當時就惱了，判決書看都沒看就扔了。我相信你當時也有同樣的感受。
    小紅沒說什麼。她的心裏在掙紮。張勇騙他們的事，不用墩子說她早已知道了。若不是知道了真相受不了，也不至於得這麼重的病。可她不想說什麼。她要聽聽墩子怎麼說。
    我不知張勇怎麼那麼大的膽子，也不知他到底為了什麼。咱和他無冤無仇，幹嘛害咱們呢？墩子又說。
    小紅還是沒說話。她似乎不知怎麼說。誰害他們？是錢害他們。父親為了錢，想讓她嫁個有錢人。張勇為了錢，敢於喪盡天良。墩子為了錢，一年不回家。但小紅不想說，她想等待合適的時機。她現在要考慮的是，她和墩子該何去何從。
    過了很久，等墩子說累了在休息的時候，小紅開口了。她並沒有說張勇的事，似乎張勇一死，他做的所有事都已經死去了。她最關心的是目前。小紅帶著調侃的語氣問：你現在有兩個媳婦了，下一步打譜怎麼辦呢？
    墩子沒想到小紅問這樣的問題。怎麼回答呢？回答說要和她辦理正式離婚嗎？顯然不合適。她現在正在病床上，而且又是腦溢血，一但說出讓她受刺激的話，真舊病複發就麻煩了。
    看到墩子在猶豫，小紅說：你不要多想。有兩個孩子看著，我是不會離開這個家的。就是沿街討飯，我也養孩子。你想離婚就離婚，我不會打擋。不離婚呢，你和現在的小媳婦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我不會告你們重婚罪的。
    墩子還不知怎麼表態。這真是個兩難的問題。李苦藤夠苦的了，從小是孤兒，一直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她樂意跟著墩子，不就想又一個穩定的家嗎？可張勇的無恥，讓這個飽經風霜的小花，又要經受考驗了。何去何從，都在墩子這邊。但墩子又不能妄下結論。和小紅離婚，小紅不能接受但也能承受，可結果就是骨肉分離。他和兩個孩子就有可能天各一方。孩子就會在殘缺不全的環境裏成長。那樣對孩子不公平。
    不離婚嗎？李苦藤就要離開。這麼善良的人，已經吃了那麼多苦，墩子實在不忍心讓這麼善良、美麗、知書達理的女孩再受哪怕一丁點的傷害。
    小紅兩眼癡癡地看著墩子，希望墩子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墩子知道，這個態還得表。可怎麼表呢？考慮再三，還是用緩兵之計。於是，墩子說：你安心養病，以後的事以後說。
    以後說現在說都一樣，我知道你的心思。那個女的比我漂亮也比我年輕，看上去還比我知書達理，你離不開她。
    你不要說話了，也不要胡思亂想了，治好病再說。墩子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
    小紅並沒理會，而是繼續說：看得清清白白的，你心裏早就沒有我了。我脾氣不好，這我知道。你從結婚那天開始，就不怎麼喜歡我。和我過這麼長時間，你是在可憐我。
    墩子被小紅的話驚得張口結舌。忙打斷她的話說：你又胡說什麼啊。一開始就不喜歡你，怎麼會有兩個孩子？是，開始我們是有一段時間不怎麼和諧，但誰不是這樣？兩個家庭的不同性格的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難免有不適應的地方，時間長了不就好了嗎？
    小紅說的不和諧，是剛結婚的那段時間。小紅從小跟著奶奶長大，一直被奶奶當公主養著。好吃懶做不說，壞毛病不少。例如吸煙、習慣睡懶覺，不喜歡吃豆腐。
    墩子姑父獨居多年，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小紅天天睡懶覺。姑父愛吃豆腐，小紅見了豆腐就煩，兩個人因為吃飯問題經常鬧不愉快。姑父的新老伴來了以後，麻煩更多了。姑父的新老伴愛幹淨，而小紅呢，天天像抱著個燒火棍似的掉叼著煙卷。做飯、炒菜煙灰亂飛，姑父的新老伴就燈眼珠子。
    還有就是，小紅不會做飯，也不知道做家務。婆婆生氣，老是嘮叨。墩子說她，她就跟墩子吵。那一段時間，兩個人沒少吵架，可以說是小吵二五八，大吵三六九，天天都戰鬥，有幾次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天天吵架，鄰居就出來說話。鄰居說話不說在當麵，而是到處小聲散播。說的最多就是：墩子畢竟不是親生兒子啊，和養父不是一心啊。這樣的兒子怎麼能孝順呢。還有的幹脆說老頭活該，又不是親生的也不是親養的，弄個老生子兒來，不明擺著是惹起嗎？
    話好說不好聽，可小紅的脾氣和習慣一時半會改不了。思來想去，墩子決定兩家分開過。
    為了不讓鄰居們說閑話，墩子決定在房子一邊接蓋兩間小屋，讓兩位老人去住。這樣既能分開過，減少摩擦，還能一早一晚過去探望。可兩位老人不同意，執意要離得遠一些。
    父親看上了山坡兩間廢棄的看管房，兩位老人就搬到那裏住了。盡管鄰居還說墩子和小紅不孝順，但吵鬧少了，家庭安定下來了，墩子還是很滿意。
    後來，父親知道了小紅的脾氣以後，知道小紅這麼做也不是故意的。小紅也在逐漸改正。例如吸煙，小紅在幹活的時候就不再吸了。即使閑著沒事，她也是能不吸就不吸。父親對小紅的態度也漸漸好了起來。
    隻是母親對小紅一直心存芥蒂，在一起很少說話。平常很少下山，更別說去找小紅聊天了。有什麼大事小情，都是老頭去，她一般不去。
    小紅就是個單純的有些傻的人。公公去找她，她不會熱乎乎地讓座，說急句熱乎乎的貼心話，該幹什麼幹什麼。墩子不在家，小紅又不是親生兒媳婦。公公怕人言可畏，也不便久留，有什麼事站一會說幾句話就走了，從來沒有促膝交談過。不交談，很多事情相互都不知道，這也就是發生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一家人都蒙在鼓裏的原因。
    墩子說到這裏沉默了，小紅也不再步步緊逼。她心裏明白，她所提出的這些問題，墩子是很難回答的。即使她硬逼著墩子現在許諾些什麼，等她病好出了院，事過境遷，什麼事情都可能改變。小紅不再說什麼也不再問什麼，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側過身子，麵向裏裝睡。
    病房裏登時一片死寂，就像上了鎖的太平間，似乎隻有死人的氣息，沒有活人的味道。墩子在這個環境裏感到恐懼又悲涼，就想著趕緊逃走。稍微又過了一會，見小紅躺著沒再動彈，墩子探了探頭，小聲對小紅說：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剛才醫院又催款了，我得趕緊回家借錢去。
    小紅沒吱聲也沒動彈，墩子躡手躡腳地退出病房，輕聲關上門，轉身兔子似的跑了。
    墩子急著離開小紅，並不是醫院催款了，也不是非得要現在就回家籌錢。小紅入院時交的住院押金還能維持幾天，暫且不用考慮錢的事。但他有他的考慮。一是再繼續談下去，小紅或許還會有更多問題難提出來，而每一個問題都會讓墩子難以回答；二是既然談到李苦藤了，已經四五天沒見麵了，她在幹什麼呢？這麼久不見麵，她會不會生氣呢？她知道了和小紅假離婚判決書的事會是什麼反應呢？該如何處理小紅和她現在的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