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無言以對
    他們似乎幾輩子沒說話了似的，一會風雨交加，一會和風細雨，談了幾乎一夜。同病房的人像看雙簧似的，默默地聽他們交談。聽到他們情緒激烈了，幾乎要翻臉了，他們都緊張的伸長了脖子。當他們語調纏綿、神態古怪的時候，他們都打起盹來。可無論他們什麼狀態，那些旁觀者都無動於衷。在他們心裏，似乎兩口子的事，別人最好不要插手。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一對多麼特殊的兩口子啊。
    快天亮的時候，墩子實在有些困了，就對小紅說：凡事都有明天，不早了，你也累一天了，要不你摟著女兒睡一會吧。
    小紅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可確實也有些撐不住了，側身躺在女兒身邊。
    一間病房裏放著六張病床，都住滿了人。墩子隻好趴在床頭上迷糊一會。可剛睡下不久，就聽到有人哭。而且哭聲是那種隻有失去親人才有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墩子側耳聽了聽，哭聲是從另一房間裏傳出來的。好像一病人不治身亡了。
    墩子想出去看看，女兒卻醒了，哭著喊餓。
    小紅太累、太困了，哭聲和女兒的叫聲都沒驚醒她。墩子忙上前說：嘹亮，你先忍一會，等天亮了爸爸給你買。
    女兒理都沒理他，還是叫著媽媽喊餓。
    小紅被弄醒了，什麼沒說，披衣下床向外走。墩子忙問：你幹嘛去？
    看看飯店開門了嗎，我去給她下碗麵條吃。小紅說。
    去好像懂得多些，說：你先別忙，問問大夫，看吃什麼好。
    不一會，小紅回來了，說：醫生說剛做完手術，什麼不讓吃。又轉向女兒說：孩子，忍著點，等能吃飯了，你想吃什麼媽媽買什麼，讓你吃個夠。
    女兒瞪大眼睛說：我吃餅幹。
    女兒說吃餅幹，小紅想起了那半包餅幹的事。這麼些年了，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吃零食，女兒和兒子眼饞得像貓似的。在孩子心理，似乎餅幹就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了。小紅眼含淚滴給墩子說了那半包餅幹的事，墩子眼圈也紅了。這種感覺他最有體會。
    小時候當小偷，並不是他的本質。隻不過是小孩子為了實現自己心中的欲望而為之的。他也是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零食吃眼饞，才不得不走小偷的路子的。萬萬沒想到的事，女兒現在也淪落到了自己當初的境況。他也真切地感到，小紅在他不在家的這一年裏，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好，給你買。墩子哽咽著對女兒說。
    吃兩包。女兒眼睛裏放著亮光說。
    好，好，咱買一箱，你和弟弟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墩子拚命地點著頭說。
    女兒不說什麼了，合上眼睛躺在床上，從她那燦爛的笑容上可以看出，女兒在憧憬吃餅幹的美好時刻。墩子隻看了一眼就不看了，他眼裏的淚水已經把他雙眼弄模糊了。
    女兒很快又傳來了細微的鼾聲，病房裏逐漸又恢複了平靜。門外出現了嘈雜的聲音，那是剛死去老人的親戚過來探望的腳步聲和小聲的嘰咕聲。
    小紅抬眼望了望窗外，看著逐漸明朗的天說：孩子睡了，你先照望著點，我去郵局找趙軍，他是我們村的，專管送信。問問他，你的信和錢是誰送的，送哪去了。快點去找他，去晚了怕找不到人。
    那時郵局人不多，但信件很多。那些送信的一直在鄉下跑，很少能在郵局見到他們。
    要不一會來人了咱一塊去吧。墩子說。
    墩子有墩子的想法。他怕錢和信小紅收到了裝作沒收到，這樣的話，她去問也是假問，一會回來還是怨他說假話不講良心。
    小紅卻說：不用了，我自己去問就行，你也不認識他，何況這裏不能少了人，萬一來人找怎麼辦？
    墩子知道小紅話裏的意思，低下頭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