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撿來的美食
    小紅日子越來越難過。夏糧都賣了，錢給墩子了。秋糧也賣了，還了自己住院費。
    沒有錢買菜吃，她去山上挖野菜，去河裏抓魚。女兒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吃零食，也要吃。小紅就對女兒說：咱現在還吃不起，我們沒有錢。等你爸爸回來，帶大把錢，你想吃什麼買什麼。
    小紅知道這是在騙女兒，婚都離了，她怎麼能指望墩子帶錢回來給孩子買東西呢？像張勇說的那樣，在南方發財的人，在那裏成家立業過好日子，怎麼會回來呢？但小紅對墩子還有幻想，她總認為墩子不是那麼絕情的人。這次提出離婚，也許是他另有隱情。她想起了南村一個姓張的，做生意虧了，怕銀行來執行他的房產，就和妻子離婚了，把孩子和房產都判給了妻子。難道墩子在杭州也遇到了這種情況？可再有什麼情況，你說一說啊，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離婚判決書送來了，她實在是傷心啊。
    現在家裏窮得叮當響，連給孩子買包餅幹的錢都沒有。孩子們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吃餅幹，饞得流口水，小紅心如刀絞。也就在這個時期，她因為撿來的半飽蟲蛀的餅幹，讓女兒記恨了她幾十年。
    那一天小紅上山回來，在路邊撿到了半飽餅幹，打開一看，已經被蟲子吃得千瘡百孔了。但她沒舍得扔，而是帶回了家。她把鐵鍋燒熱，用油擦子擦了擦鍋（她舍不得用油），把餅幹煎炒了幾遍，拿給兒子吃。兒子吃得又香又甜，小臉笑得異常燦爛。
    這時候，女兒一頭撲進來了，看到弟弟手中的餅幹說：媽媽，我也要吃。
    小紅把女兒拉開了，說：你滿口牙了，吃什麼都行了，你弟弟牙還沒長齊，就不要和他爭了。
    女兒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她去找奶奶告狀，說媽媽買了餅幹不給她吃。婆婆不知道其他緣由，過去說：你怎麼能這樣呢，不就一包餅幹嗎，又不是多值錢的東西，兩個孩子一人一包還多少錢？幹嘛不給孫女吃呢？
    小紅沒說什麼，眼淚汪汪地進屋去了，跑進臥室，蒙上被子哭了起來。她哭的很痛。婆婆不明白一句話讓小紅反應那麼強烈，她也知道兒媳婦的脾氣，整天怪裏怪氣的，沒說什麼走了。
    女兒看到媽媽哭，懂事地上前，搖著媽媽的手，拉著哭腔說：媽媽，媽媽，別哭了，我不吃餅幹了，我不吃餅幹了。
    小紅慢慢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摟住女兒說：孩子啊，不是媽媽不給你吃，媽媽實在沒錢買啊。咱家還欠人家幾千塊錢賬，用什麼還啊。
    女兒也哭了。小紅安慰女兒說：孩子，別哭了，等媽媽還完債，我天天讓你吃餅幹，直到不樂意吃了為止。
    小紅始終沒跟別人說是撿來的蟲蛀餅幹，她怕傳出去人家笑話。但在女兒幼小的心靈裏，媽媽偏心的烙印還是存在了許多年。一直到長大了，女兒還說媽媽偏心。
    為了還債，小紅學會了上山砍柴，賣給打烤排的，每天能掙幾塊錢。隻是她身子骨太弱了，每次隻能挑幾十斤。
    有一次，她多挑了幾斤，在下山時，由於個子矮，木柴碰到岩石上，她滑倒了，摔到了溝底。多虧那條溝不是很深，但身上還是被摔傷了幾處。小紅躺在溝底，眼淚像汗水一樣流了下來，流到嘴角，流到脖子，流到胸前。她沒有放聲大哭，隻是靜靜地躺在地上等著眼淚向下流。她似乎萬念俱灰，她想到了死。死在山區可以有許多方法。躺在溝底不動彈，不吃不喝，幾天過去也就死了。可以跳山崖。他們南山上就有座山崖，像一堵牆一樣矗立在山半腰。過去有幾個婦女想不開，從那裏跳下去了，等有人發現，已經成了一堆累累白骨。可以上吊。一根繩索，鬆樹上一掛，幾秒鍾就能死人。可小紅想到，她還不能死，她死了，孩子誰養？她還要見見墩子，這個讓那名多人誇讚的好人，怎麼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變了呢，變得那麼十惡不赦。
    小紅艱難地爬出山溝，堅持著，一瘸一拐地把木柴挑回來家。
    那次受傷，小紅在床上躺了三天。即使這樣，她也沒舍得去醫院看。她怕花錢。
    為了生存，小紅這個從小沒受過罪的嬌小姐，變成了一個標準的農村婦女。臉曬黑了，手上長滿了繭子。她也不再怕苦怕累了，什麼髒活、累活都能幹；她也不再愛幹淨了，有時候渾身臭汗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她總是說，既然男人指望不上，隻好靠自己。
    不過，她心裏還有個結沒解開，等見了墩子，她一定要和他仔細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