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懷特失蹤了。
    我詢問過拉德，但他沒有告訴我任何事。
    之後，懷特回來了。他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憔悴。
    然後，有一天，他要求：陪我一天，趙剛。
    他居然沒有稱呼我‘先生’。
    那天之前，我沒有給懷特帶回足夠的血。他們說，他中了一個遠古的詛咒，與神燈有關。他吸了阿拉丁的血是好了些，可沒有全好。
    那一天，我看著他，由新生兒開始。在我旁邊的地板上爬行，我感到心悸。我忽然發現，我是那麼想寶寶，是的，我想他了。
    可他呢？記憶裏再也沒有我了，他就是個新的生命，新的個體，我無權破壞他的魚生。雖然，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想念你，我的寶寶。
    我看著那天懷特逐漸成長起來，我碰觸到他的麵頰。他坐在夜中，寧靜的姿態，他說：“我終於能夠碰觸生命的另一麵，能夠老去，並且死亡……亡魂是高貴的。趙剛，你會——記得我嗎？”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那天，拉德就在我不遠處，而懷特靠在我懷裏。陽光逐漸穿透了雲層，照入屋內，吸血鬼的形象逐漸變得皺巴巴的蒼老。可我，並不惡心，反倒感覺悲傷。那是我們每個人必須經曆的一場‘冒險’。
    “我……愛著他，那麼那麼愛，”他說，“所以我將他當成我，而把過去的他弄丟了。我知道，他隻能看著我，是啊，他看著我，你也看著我。很貪心吧？”
    “你……愛著拉爾？”我問。
    他似乎被尖銳的刺到了，提高了聲音，那聲音幾乎像壓抑的尖叫，野獸是的，是的，吸血鬼的獸性，不滅的獸性，我意識到，我麵前的他的人性也許也是有的，他渴望了那麼久的老去。終於，終於要實現了。
    “明天，你會忘了我，他也會忘了我吧？”蒼老的吸血鬼自問。陽光照在他身上，刺破了他蒼老的，皺巴巴的皮膚。我抱住他，但是在暖金色的陽光下，我抱著他逐漸變輕，變輕，最後隻看到暖金色的餘暉。還有空落落的衣服掛在我懷裏。我忽然感覺孤獨，最深刻的孤獨。
    我覺得，我無法再愛。哪怕，我那麼那麼愛過——好吧，愛過一條魚。自從失去他起，我日複一日的想他。我與拉德的接觸，與懷特的接觸，我感到空落落的，似乎有什麼握不住了。
    “嗬嗬嗬……你要是為了這一點傷神，可不像你啊，小趙先生。”拉德說。
    “你……要隨他離開嗎？”
    “不，小趙先生，我這不是離開——你看，你會擁有很多，也需要一個朋友。”
    “……你是嗎？”
    “我是。而且我還是個很好的朋友。雖然最終我們每個人都要塵歸塵，土歸土。我想念我的主人。我的確……愛過他。可是，那又怎麼樣？他選擇了他的路，現在，你不也要選擇自己的路嗎？陪我觀看一場戰爭吧。完了就該分別了。分別不是悲傷，從來不是。”他難聽的，令人難忘的‘嗬嗬嗬’笑起來。我感覺到他言語下壓抑的悲傷。不，那是語言描述不出來的，失去了最崇拜的，最親近的人的悲傷。原來，它們也有這樣的情緒……它們不是類人嗎？這樣和人類幾乎如出一轍的情緒。
    “他是你的親人。”我斟酌著用詞。
    “我們不是男女關係，也不是男男關係。難道世界上隻有愛情這種關係嗎？”他嗤笑，“不，我不相信愛情，嗬嗬嗬……”
    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理解了他，他的確將懷特當成懷特神來崇拜，而不是愛。不過，這是個好結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你的承諾，我會做完，看到戰爭終局。”
    這一天，我失去了家人。
    這一天，我回到基地。
    吉默看著我，老家夥一臉痞笑，“回來了？”
    “……”
    “做出了選擇咯？”
    “……廢話真多。”我說，“我感到，我欠了他，如果他放下我反而輕鬆。但是，我的確是找到了什麼。我累了，先喝杯咖啡？”
    “來杯咖啡，然後……”我平穩了語調——“然後，告訴我下一個任務……”
    我希望……能再度邂逅……你……
    寶寶魚……懷特……拉德……這些過往的非人——
    我隻是，……
    “下一個任務，是：拉丁神燈。也就是神燈精靈。”老家夥眼神裏帶著揣摩一切的銳利，“幹吧！夥計。我猜，這回又孤身一人了吧？”
    “少廢話。”我無精打采地回應他。
    “看，資料——”吉默在我身旁坐下。他坐得相當隨便，也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因此，感官上……很不雅觀。
    老家夥貓腰駝背，還光著撒丫子，摳著鼻鍋西兒。簡直……簡直太……有損斯文。
    我拿過資料，認真地研究起來，這回……目標是——神燈精靈。
    好像——我和它有過一麵之緣啊……
    阿拉丁……阿瑞爾……
    “別把非人當人，老夥計。”吉默說，“我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家人。”
    我說，“我知道。現在，閉嘴。省下你的嘮叨，別打擾我看資料！”我的語氣很不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人會陪伴我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隻有我們自己。你以後會懂得的，小趙，你還太年輕了……我猜你今年30了吧？”
    “29。”我的語氣悶悶的。
    “得了，管它呢。它們不是人類，即使是我們，你的同胞……是啊，家人，朋友，情人，戀人……沒人能代替你自己。小夥子，送你一個句話，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多多幹活，就好了！一個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