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狩魂魅影  19後方的花朵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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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紮營在馬恩河河畔,那個時候月光深沉。
    拉德嗬嗬嗬,嗬嗬嗬的怪笑和著懷特柔和的哼唱聲,令我窒息,使我難忘。
    我說:“如果我能活下來……”
    大家都沉默了。
    與此同時,槍炮聲鄹響。我看到那個曾跟我們說著爸爸,媽媽的小夥子的腸子被德國人翻了出來,可憐的流了一地。伊庫要死了……懷特輕柔的合上他的眼睛,猛地咬上他的頸動脈……小夥子的身軀抽動了一下,仿佛高潮來臨,然後他大睜著眼睛死去了。
    我瘸了一條腿,一瘸一拐的走向他們。
    拉德托住我的後腦勺,讓我看著他如何運用腹腔嚼碎那個小夥子的魂魄的,“好嗎?”他問,“您還好嗎?您那可悲的正義感似乎有了某種緩和。”
    我說:“……死的不是我。他們是我的同胞!!!我的同胞戰友啊!!!”我流淚了,我哭了……但是,我發現我不再那麼在意一個人的死亡。那個天真的,充滿正義感的趙剛和他的戰友一道亡故了……
    我無法形容那些天我是怎麼度過的。我殺了好多德國人,無論多大年紀的德國人,隻要穿著德國軍裝——就是我刀鋒所指的對象。
    我看到懷特憐憫的看著我,臉上浮現出某種程度的溫柔,非人的溫柔也使人溫暖,他說:“你令我想起他……”
    “你的哥哥?”我嗤笑一聲,瘸著腿慢慢坐在林地上,“我記得我們聊過兩次了,這是第三次。”
    “你就和他一樣——又天真又蠢,可是我覺得……”他沉默了片刻,“說不準你曾經收養過的一個孩子也這麼對你說呢。我還想,他沒有死……我一直在找他,和屬於我的死亡……”
    “你找到了嗎?”我問。
    “你要是過去——見到那個孩子,千萬告訴他你叫懷特。這是我唯一的名字:懷特。”他仿佛要嚼碎這個名字似的說。
    仿佛有什麼閃過我的腦海,我覺得一切仿佛都鏈接在一起了……但是馬上又斷開,有什麼接不上——是什麼呢?我想是未來與過去。
    有一種理論,叫做蓋亞定律。是指時間是不斷修正的,但惟有過去不可改變。就如同我們的記憶,通過多次回憶可以改變記憶在腦海中的樣子。亞當和夏娃也通過不斷回憶伊甸園的生活來美化上帝,但是上帝……真的有那麼完美?他的驅逐真的是所謂的正義?是的,亞當和夏娃忘恩負義,作為人類的我們不斷想要更多,就如同一個視頻裏的女人在人生高聳的懸崖上找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用手中的‘毛線’編織自己五彩斑斕的人生,隻要輕輕一剪,就能得到一份美麗的戰果,但是她說:不夠,還不夠;用腳輕輕一踢,甚至毛線不夠時,用上了自己僅有的生命——頭發,最後墜落懸崖……這個故事還沒有終結,因為作為童話是不會死人的,所以她爬了回來,失去了戰果與頭發,卻擁有了一把剪刀。那是,隨時可以剪斷自己人生的剪刀啊……
    但是因為最終都要死亡的?所以我們就不該好好活著,好好編織自己多彩的人生嗎?不,不是這樣……
    槍林彈雨,我陂著腿活了下來,連同懷特,拉德。他們是非人,他們是不死的,或者說,他們並沒有像人類那樣活著……
    我失去了我的戰友。那個小夥子——斯曼青著臉躺在我腳下。月光照出了周圍青紫的死人臉,我忽然有種感覺,他們會爬起來,從地獄歸來……
    珊克失去了左手手臂,這個大個子涕泗橫流,就是說鼻涕眼淚糊作一團,看樣子痛極了。他光禿禿的左肩像極了街邊為乞討砍下自己手臂的乞丐傷好後圓溜溜的凸起肉團的樣子。
    在這場戰爭中,我見到了許多殘缺的,破碎的肉體。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比起這些,平靜的死亡簡直像天堂。
    這場戰爭中,戰士們幫助了許多人,也踐踏了許多人……這,就是戰爭……殘酷,黑暗,惡心,卻又實在。我簡直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或句子來描述它給人的震撼。
    有本書叫《戰爭與和平》,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一個評論者說:近千個人物,無數的場景,國家和私人生活的一切可能的領域,曆史,戰爭,人間一切慘劇,各種情欲,人生各個階段,從嬰兒降臨人間的啼聲到氣息奄奄的老人的感情最後迸發,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歡樂和痛苦,各種可能的內心思緒,從竊取自己同伴的錢幣的小偷的感覺,到英雄主義的最崇高的衝動和領悟透徹的沉思——在這幅畫裏都應有盡有。
    他說的也是我現在感覺到的。另外,還有我的視線觸及不到的……
    我對懷特模模糊糊有了某種猜測,這個大膽的假設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懷特……本不該對我那麼關注。是什麼令他對我如此在意?我絕不是自大的人,不會認為自己的光環讓所有人一見傾心或者頂禮膜拜。
    所以……我有點在意。
    在我因為身體原因被送往後方的帳篷時,懷特和拉德也同時在那裏了。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我清楚。可我不明白。
    這場戰爭總共持續了足足四天。第三天時,我被運下去。
    我那條腿雖然留下來了,但是毫無疑問肌肉已經壞死了。如果我不回到基地采用重生儀器的話,恐怕以後多年都會是瘸子。
    我退到後方。休息了幾天後,迎接我的是拉德,以及他手中的罌粟花。
    “你看,這種花多美啊,嗬嗬嗬……總在絕望時開放!就像我們的人民,我們的國家……不過比起你的腿傷來說,我個人還是更看重你的腿傷啊,嗬嗬嗬……嗬嗬嗬……”他再度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起來,拋下那一束罌粟花,“我幾乎要幫您找齊9999朵呢,鋪滿一個床鋪,讓您在這迷人的香氣抑或是毒氣中入睡,長眠……你喜歡嗎?小趙先生。”
    “如果你直接叫我小趙,而不加先生的話,我願意為你冒險,拉爾。”我輕輕笑了。
    “您呐……”他搖了搖頭,“您可知道……”
    “我知道這場戰爭的結局,這就夠了。”我閉上了眼睛。
    他輕聲歎息,“您呐……”
    我說:“可惜……還在戰中,我就要去往後方了……拉爾,你會……你會想我嗎?”
    “大概……是天邊吧。”拉德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
    “那首歌《天邊》——”拉德輕聲哼唱:
    天邊有一對雙星
    那是我夢中的眼睛
    山中有一片晨霧
    那是你昨夜的柔情
    我要登上
    登上山頂
    去尋覓霧中的身影
    我要跨上
    跨上駿馬
    去追逐遙遠的星星
    星星
    ……
    “嗬嗬嗬……嗬嗬嗬……”他怪笑起來,“能不想嗎?您……是我看了這麼,這麼久的人啊……”
    我在醫院裏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一天夜裏,我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是子彈打到這裏了嗎?
    我心裏一緊。
    然後我看到一個鬼眼女在醫院裏操縱著大量孕婦蚊軍……
    那景象……太震撼了!
    真奇怪,我想到的居然不是可怕,而是震撼,看起來……趙剛,你終於開始不正常了嗎?
    我踉蹌著起身,鎖上門,門外都是血味。終於,有人開始猛烈敲擊我的門,門上都是凸點。
    我不信神,可我頭一次向上帝祈禱——上帝保佑我,保佑我……吧!
    我迷迷糊糊睡著,醒來時,懷特在我身邊,他對我說:“交給我吧,一切都會好的。”
    我問:“你是怎麼……?”
    他笑了,“啊哈……你怎麼就喜歡這樣?小趙先生。我們約定的幫我找人的事還記得嗎?”
    半餉,我回答:“記得。”
    “那不就好了?”他神情裏充滿捉狹,和一種愉悅的味道。
    我看到他手腕上有個標記,“懷特……你中了詛咒。”我用的是陳述句。
    他沉默了。片刻後開口,自嘲道:“誰說不是呢?來自沙漠深處的詛咒。”
    “發生了什麼?”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曾經隨商旅到過沙漠……”他這樣開口,聲音尖澀。
    “我是一個旅人……”
    “一個建築師,一個旅人,一個吸血鬼。”我說,“你做過多少——在光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哈哈哈……”他笑了,“真豐富的想象力,小趙先生。”
    他說:“我的故事太多了……小趙先生,你不會想要知道……”吸血鬼的情緒有一陣子的低迷。
    “昨晚……”
    “昨晚……蚊子軍團出動了,那群雌蚊將整個醫院變成了地獄!”懷特意味深長的笑了,“我覺得我和她們有淵源。”
    “吸血鬼=蚊子?這個公式成立嗎?”我揶揄道。
    “其實人類的一些作品描述了類似的場景……”
    “比如?”
    “比如一位日本恐怖漫畫作者的《旋渦》等等作品……她被稱為二子,伊藤潤二。”懷特陷入了沉思。
    我眯了一會兒眼睛,“懷特,這是……21世紀的漫畫作者吧。你到底屬於什麼時代……?”
    我想,他一定不會正麵回答。但是他回答了。
    他說:“我屬於你的世紀,你的時代,小趙先生。”
    “在我和拉德共同去往黃沙之都時,你……”
    “噓!那是個秘密!”他做出了噤聲的手勢,“你不會想知道這個秘密……”
    “不,我想知道……”我說,“你原本叫什麼名字?”
    他說:“……你可以叫我懷特。我就懷特一個名字。”
    “你的詛咒來自大漠……”我說,“那麼,你讓我帶阿拉丁來就是有理由的了。你需要鮮血,你並不是自動成為一個吸血者,一個狩獵者的——”
    “夠了!!!”他的聲音既幹澀又尖銳,就像埃及木乃伊發出的嗡嗡聲,假如那些木乃伊可以發出聲音的話。
    “你來自哪裏?你在找誰?”
    “閉嘴!!!”他的眼中閃過紅光。
    我滿手冷汗,但是堅持與他對視著,“你在找一個人——”
    “……”他沉默了。
    “誰?”我問,“你的哥哥?”
    “……不是親生的。”半餉,我得到了一個回答。吸血鬼眼中隱隱有著紅色的液體。是的,他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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