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別人眼裏，我從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大魏最幸福的女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別人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地位，可我隻是個被娘親拋棄的孤兒，從小我身邊隻有皇兄，若是沒有皇兄我根本就活不成。父皇雖然待我很好很好，卻不能像皇兄一樣照顧我。皇兄失蹤時我才七歲，在宮中受盡白眼，父皇鞭長莫及，三哥，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之後我拚命地學習，成為父皇最在意的公主，在宮中一方獨大，控製前朝大臣，皇兄回來時我會將這些全部交還給他。三哥，你為什麼不肯信我呢？
    少女穿著玫紅的長裙，雙手抓著他的衣領，背對欄杆站著。淚水順著臉頰落到他的衣襟上，漆黑的眼睛直直看著他的眼，淚花了妝。哭泣著用盡全力推開他，身體撞向雕花木欄杆……
    那容貌，像極了太子。
    謝逸哥哥，你怎麼就不信瑩兒呢？
    謝逸哥哥，你不要瑩兒了嗎？
    謝逸哥哥，你……
    “瑩兒……瑩兒……長寧……長寧！”謝逸猛的坐起，麵色蒼白，汗水順著額頭留到身上，貼身的衣服已經濕透。
    賀氏聽見他的呼喊急忙撩開羅帳，點上蠟燭，“怎麼了？夢見……公主？……公主怎麼了？”
    謝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長寧兒死了，她怪我不信她，她在怪我。”
    賀氏顧不得自己還有身孕連忙抱住他，“怎麼會？公主不會死，公主也不會怪你，你和她都是為了太子，她不會怪你。”
    “是嗎？”謝逸看著她的眼睛，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賀氏好不容易安慰他躺下，擰了手絹給他擦幹汗水，守在床前，看他雙唇不停顫抖，以為他要什麼東西，俯身仔細一聽，自己也不由自主一個寒噤。
    反反複複隻有一句：“長寧兒你好好的……瑩兒聽話……”
    一向身強體健的謝三郎沒到天亮就病倒了，發著高熱嘴裏還不停地說胡話。
    賀氏連忙找人去請郎中來治病，卻不知怎麼回事謝老太爺得知了謝逸病中的胡言亂語，命人擋著，誰也不許出去。
    幾房妾室又在外麵哭哭啼啼，賀氏急得幾乎昏倒，謝衍一聲怒吼：“不許哭。”
    哭聲立即停止，隻餘一些此起彼伏的抽噎聲。
    “不會有事，誰再哭就給我滾。”嫡子年幼，威信還是有的。
    賀嫻派出從後院矮牆爬出的小廝阮項立即就回來了，還帶著孟澤和一個背著藥箱的中年秀才。
    “孟叔叔。”謝衍行了個禮，帶著孟澤進屋。
    華成不敢耽擱，放下藥箱，給謝逸號過脈，奇怪的看了孟澤一眼，取了銀針在他腦門上紮了幾針。
    謝逸昏睡過去。
    “謝大人脈象紊亂虛浮，是長時間壓抑，過度勞累，心力交瘁，夢中驚悸造成的夢魘，靜心休息幾日就好。尤其要安靜。”華成這時候端起了郎中的架子。
    賀氏出去吩咐那些妾室散了，隻留下孟澤和華成兩人。
    “主公……”
    華成正要說話卻被孟澤的一個手勢全擋了回去，順著孟澤的目光看向安靜躺著的謝逸，便頷首知道他在顧慮什麼。
    “主公，你可經過謝老太爺的同意了？”華成嘴上說著，手上飛快地寫著藥方。
    孟澤淡淡一笑，“救人要緊。何況要救得人還是謝逸。”頓了一下又道：“你去給他紮幾針，我有話要說。”
    華成正想說這樣做不利於病人修養，誰知被他一瞪要說的話反而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孟澤見他那副無奈樣便知他心裏說不定已經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衍帶著謝翎雲裳進來，兩人給他行過禮，跑去守在父親身邊。
    “世叔，這次多虧您。”謝衍給他端了杯茶。
    孟澤笑著搖頭，“舉手之勞。以後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謝衍一愣，學著大人的樣子抱拳行禮，“多謝世叔。”
    孟澤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孩子，八九歲就能獨當一麵，臨危不亂，倒是個好苗子。“念書了沒？”
    “去年跟著大哥一起認了些字，尚未開蒙。”謝衍臉色微紅。
    “正好，我家季桂今年也開始念書了，特意請了先生來教，你想不想一起進學？”
    謝衍看了看尚未醒來的父親，猶豫了一下，孟澤笑道：“放心，你父親不會拒絕的。”
    此言一出，謝衍高興地點了點頭。
    拔了針大約小半個時辰謝逸才從昏睡中醒來，手一伸“哐當”一聲，床頭擱著的水杯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沒有碎，倒是水灑了一地很快順著木頭縫兒滲下去。
    “爹。你醒了。”謝衍跑過去用手探他額頭，“現在不燙了。”
    “醒了？”孟澤的笑容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幸災樂禍，“拿藥來。”
    “怎麼是你？”謝逸撐著胳膊坐起，賀氏端著湯藥進來，“多虧中書令請的郎中。”
    “怎麼就不能是我？”孟澤站在旁邊，手中的扇子舞的是一派行雲流水悠閑自在，靜待賀氏給他喂完藥，“萬事有我擋著，你無需擔憂。”
    謝逸接過賀氏的帕子擦幹嘴角的藥漬，“多事之秋，如何不擔憂？”叫賀氏退出去。
    “你就是個勞碌命，快些好起來，要不你就真的趕不上世傑了。”
    “世傑回來了？”
    “沒那麼快，不過，”孟澤神秘一笑，低頭在他耳邊低語，“除了趙國公宇文奎之外，周國皇族盡數成了階下囚。等你病好了，有事做。”相比起秦王昨兒個得的那消息，孟澤的倒是顯得快的不可思議。
    謝逸瞪大了眼睛，握住他的手腕，半晌，結結巴巴說了一句：“你……是不是……人？”
    誠然，這的確不像一般人做出來的事。
    孟澤“啪”的一下打落他的手，“替人做事而已。”想了想又添了句：“先別說出去，三天後我才給陛下呈折子。”
    “什……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那麼順利？”謝逸到現在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順利？”孟澤冷笑，“趁著那兩個不爭氣的王爺爭皇位殺了個措手不及，夜裏行軍，就這還損失了我十八個萬裏挑一的死士，毀了我十年時間辛苦建的三處暗樁，怎麼會順利。”
    謝逸看他神色間有些蕭索，“換來一方安寧，也算值得了。”
    “沒事，跟了我十幾年，到底做了些有用的事。”孟澤挑挑眉，那一點點蕭索迅速散去。
    謝逸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些死士應該給他惹了不少禍事吧，“你這穿著棉衣打著扇子，像個什麼樣子。”
    孟澤倒是毫不在意，打開扇麵給他看，正麵是國璽玉印，背麵寫著“如朕親臨”四個大字，“陛下補給阿頎的生辰賀禮。貴重的讓我都覺得羞愧。”
    “誠然。”謝逸誠懇地點點頭。
    囑咐了謝衍幾句，轉身就走，這樣失禮的做法卻讓人覺得理所應當。
    謝衍扶著父親重新躺下，動了動嘴，把想說的話咽回肚中。
    謝逸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他既然叫你去你就去，明天就去。同他家的孩子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