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從別後,故園還如舊  第一節 新柳賦 謝家三郎 第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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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在秦王府喝的這頓酒對謝逸來說喝的極為舒心,謝逸先是當著秦王的麵把宋延大罵了一通,而後借著酒勁揚長而去。好在曹家人的休養都是極好,秦王隻是端著酒杯悠悠地看著謝逸醉得不成樣子在加上孟澤自始至終都沒表個態,所以他就沒多說什麼。
    謝逸向來酒量就淺,情緒一激動就更加的淺,再加上喝的又是特製的烈酒,離了秦王府時已有幾分醉意,孟澤無奈,隻得把他帶回家裏。
    謝逸醉的迷迷糊糊的,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孟原點上一支清神香,清涼刺鼻的味道迅速在房間裏蔓延開來。
    走出房間關上門窗,遠遠看見孟澤獨自靠在庭中的柱子上,微微抬著下頜,正對著欲下不下燒著了半邊天的夕陽。
    孟原拿了件披風過來,略略有些尷尬。
    孟澤沒有伸手去接,反而看著他問道:“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孟原想了想,“忘了。”
    “我記得呢,你再恨我也得遵照他的話去做是不是?你恨不得讓我立即去死,可他讓你用命護著我,你該照辦的還得照辦。”孟澤笑著,身上隻有淡淡的酒味,依稀夾雜著熟悉的香氣。
    孟原不回答。
    “你……”正待說什麼,背後的門被人撞開,隻見謝逸趴在欄杆上大口喘氣。孟澤輕輕抬眸笑道:“謝大人,酒醒了?”
    謝逸慢慢平複著呼吸,瞪了他一眼,“你點了些什麼玩意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孟澤笑著去扶他,“你這人酒量不好就不要灌了,你看,這遭連我也把秦王得罪了。”雖是責怪的話,但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謝逸嘿嘿一笑,腳步有些虛浮,“你完全用不著跟我一起走。”
    “是嗎?”
    謝逸搖搖頭,手臂搭在他肩上,“那個人,原本是太子的幕僚。”
    “怪不得你會罵他。”孟澤若有所思地扶他到庭中坐下,“聽人說,你也是太子的人?”
    “何止。我、世俊、世傑、趙王、現在的尚書右丞曹侀、還有司馬家那個什麼來著,都是跟太子一起長大的。”咳了一聲,很快轉過話題,“對了,今年四月份世傑跟齊紅遠幹了一場,那叫一個漂亮,陛下大概也舍不得他們周家再損失了,已經下旨叫世傑回來。”
    “周家?可是弘化的周家?”孟澤明知故問道。
    “弘化?哦……是弘化。弘化一戰,大魏勝是勝了,你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嗎?”謝逸雖是在笑著,聲音比哭還難聽,“永嘉七年,周國聯合西突厥,三路夾擊會寧,輔國大將軍周勤、忠武將軍周光保從上郡趕去,當時一戰死了七千多人,不得已退守弘化,世俊顧不得家中剛剛有了身孕的妻子,帶著世傑奔赴弘化,接著在弘化一場血戰,忠武將軍當場戰死,輔國大將軍被人從死人堆裏抬出來斷了一條腿,世俊萬箭穿心,世傑被俘,大軍回朝的那日萬人空巷,舉國同哭。世傑千難萬險逃回來還要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該死的。”孟澤低聲咒罵,心裏卻不怎麼難受,那時候他就在弘化看著他們打起來,甚至還拿戰爭的結果和周國的大將軍齊紅遠打了個賭。他不懂謝逸此時有什麼難過的,兩國交戰最痛苦的是默默如草芥的百姓,而不是他們這些英明永存的將軍。弘化一戰周家固然可憐,但真正可憐的卻是因為周光保指揮失誤而葬身火海的那三萬士兵。
    “你也覺得他們該死?”謝逸醉的暈暈乎乎,低聲笑著,“要不是昆侖山的那位派人送信來說世傑是被他所救,隻怕周家就此毀了。”
    “我說的是秦王。”孟澤突然道,秦王那時候隻怕是在一旁等著坐收漁人之利呢吧。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秦王。”忽然又意識到不對,“嗯?你怎麼知道是秦王?”
    孟澤不語,抬頭遙望天際的火燒雲,紅豔豔的一片裝點著黃昏的天空,為素來豪放大氣的晉州添上一絲媚色。
    “兆林,你喝醉了,今日就在我這裏歇下,我會派人去謝府說一聲。”孟澤拂去身上的幾片落花,起身離去。
    謝逸在他身後急急喊道:“我說的你到底信不信呀?”
    “我信。”腳下步伐沒停下半分,反而加快了速度,迅速地,逃離這個,小小的,院落。
    快要走出去的時候,謝逸的聲音突然傳來:
    “秦王,你且……等著。”
    三分無力,三分怨恨,三分自責,最後那一分苦悶卻是深深地埋在心中。
    謝逸這般恨秦王,無非就是懷疑是秦王害了太子。
    庭前落花,屋外雲霞,孟澤用冰冷的手指輕撫右眼,冰涼的觸覺麻木了感官。
    謝逸說的那些他如何不知,他所知的甚至遠遠超過了謝逸所知所想所猜,連帶著謝逸拚著得罪秦王也要裝醉跟他說這麼許多的原因,他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得把這戲演下去,在所不惜。
    “主公。”韓轅正領著孟頎熟悉新家,突然見他倚靠著廊柱還以為他又身體不適了,連忙同孟頎過來扶著,“主公可又是頭疼了?”
    孟澤輕輕擺手,“隻不過有些煩罷了。”
    孟頎抬頭看著韓叔,“父親經常頭疼嗎?”
    “倒是很少。”孟澤笑著起身牽著兒子的手,“昆臣你先去歇著吧,我們父子倆很久沒聊過了。”
    韓轅自然知道孟頎巴不得這樣,便笑著告退。
    “父親……”孟頎關好房門,在軟墊上跪坐著仰頭看著父親,欲言又止。
    孟澤淡淡一笑,伸臂將他抱在懷裏,孟頎知道自己很重,便掙紮著要下去,忽然便聞到父親身上淡淡沁涼的幽香,皺了皺眉,“父親原來不用香料的。”
    孟澤輕笑,“怎麼,你不喜歡?”
    “不喜歡。”孟頎點點頭,老實回答。
    “我也不喜歡。”
    孟頎靜靜看著父親,沉默片刻,“父親變了很多,若是從前……”
    忽然又不說了。
    孟澤微笑垂眸,深吸一口氣,“從前怎樣,現在怎樣,都無關緊要了。”
    “那父親認為什麼是要緊的?”孟頎反問。
    孟澤搖頭,唇角微微揚起,“我想知道,倘若,我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你會不會真心原諒我?”
    孟頎不語,默默與父親對視著,看著他上揚的唇角漸漸變得筆直,一種微妙的異樣感悄悄地在心底蔓延開來,終於,在孟澤臉上最後一絲笑容消逝無蹤之前,鄭而重之,點了點頭。
    孟澤輕輕笑著,懷裏孩子香香軟軟的身體猶如暖春的日光一般讓他平白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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