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如蝗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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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小木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心態,全心投入了大學生活中。她所在的學院有一個很大的圖書館,裏邊的藏書非常豐富,她就像生活在溪裏魚兒,終於有一天到了大海。除了感慨大海的廣闊,更多的是從心底裏感覺到了自由。
是的,自由,在書裏,一切都是自由的。她不需要為自己破舊的衣服自卑,不需為了貧窮而尷尬。她的內心獲得了很大的滿足感。於是,除了上課和打工,她一有時間便遊蕩在那個浩瀚的海洋裏,自由徜徉。
已是初秋了。
蕭小木從圖書館出來已經是傍晚了。一抹殘陽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到她身上,給她的身體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陽光並不刺眼,風有些涼爽,空氣卻很幹燥。蕭小木四處環顧,林蔭道上並沒有其他人。她微微閉了眼睛,張開雙臂,想要握住一股清風。初秋的風輕吻著她,緩緩地從指縫間溜走。
“你倒很愜意!”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諷刺突兀地傳進她的鼓膜。她猛然睜了眼,卻見不遠處,彭澤予斜倚在車前。
“你來做什麼?”蕭小木沉了臉,緩緩地走近他,冷冷地發問。
“喏。”彭澤予從車裏拿出兩個袋子遞給她。
蕭小木並不急著接,隻問:“這是什麼?”
“衣服。”
蕭小木的心被刺了一痛,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彭澤予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猛地一拉。蕭小木一個趔趄,重重地栽到他的胸前。她慌慌張張地掙紮著要離他遠一些,他卻更用力地把她往懷裏拽。
“你幹什麼!”蕭小木氣急敗壞地吼道。
彭澤予猝然地鬆了力道,如夢初醒般地望著她。那模樣,倒似乎比她更受驚嚇,比她更無辜。
二人相顧無言。
良久,彭澤予把袋子往蕭小木手裏猛地一塞,匆匆上了車,啟動,揚長而去。
“小木,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有同學的聲音不經意地從身後傳來。
“不,不是。”蕭小木慌忙否認。
“還不是呢。我們都看見了,你們含情脈脈的對視。”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慣這種八卦,她們輕鬆地調笑著。
“你們誤會了。”蕭小木的臉燙極了。
“是誤會嗎?”其中一位同學更是從她手中搶過袋子,翻看一番,“你看,還給你買了這麼貴的衣服。”
“說了不是便不是。”蕭小木冷冷地說。
大概她陰冷的氣場駭住了那幾個單純的同學,她們愣愣地望了她半晌,突然匆匆走散。那個拿她袋子的女孩子急匆匆把袋子往她懷裏一塞,低著頭離開了。
“有什麼了不起,不是就不是嘛,發什麼火!”
“就是!”
“不過,那個男的挺帥的,看他開的車,好像也挺有錢。可是,為什麼就看上她了呢?”
“是啊,瞧她那寒酸樣兒,整個兒一鄉巴佬,還在那裝清高!”
……
一句句尖酸傷人的話並不避她,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大聲議論著。其實,事情變成這樣,並不完全是這些女孩子的錯,她們開始時隻是善意地玩鬧,蕭小木事後也想,當時自己若換一種和善些的態度來處理,結果可能會大不相同;又或者,自己平日裏多看看那些家長裏短,便會知道,這不過是世上最惡俗的故事,自然也就可以在心裏為自己豎起一道保護欄。
然而,事情偏偏就這樣了,蕭小木感覺害怕極了。她的適應能力其實並不強,她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也很難容入一個新的環境。但因為是同學,她知道,她要與他們相處四年之久,她知道自己並不喜歡孤獨。所以,她一直努力地克服自己在交流上的恐懼感,努力地裝著對周圍人很友善的樣子。她也仿佛真的做到了,入學不久,就認識了班裏所有的同學。可是,她辛苦得來的一切,就僅僅因為這麼點小事,她兩個月來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從她們的議論裏,她知道,她將要孤獨。所以,她害怕,害怕得發抖。而這種恨意,全都自然地轉嫁到了彭澤予身上——
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
學校裏的流言蜚語是傳得很快的,而且越傳越脫離了事實本來的樣子。事情傳來傳去,蕭小木竟成了被富人包養的小三兒。
很快,蕭小木便是女生們茶餘飯後熱議的對象了,走到哪兒,都有人衝她指指點點。
蕭小木無助極了。她行事一向低調,常以笑麵待人,也無暇參與是非閑談,所以,她的生活一直很單純。雖然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卻也始終沒有像現在這樣成為眾人談論的中心。所以,她更加害怕,內心更加恐懼。她迫切地希望有一個朋友,可以站在她前麵,替她擋去那些流言蜚語。
後來,連係主任也來找她談話了。係主任一手端著一杯水,一邊口若懸河唾沫橫飛卻又拐彎抹角地對她進行了一番道德情操的教育,一邊不時地抿一口水潤潤喉嚨。蕭小木一直木然地聽著,並不爭辯什麼,在旁人看來,態度是極虔誠的。中途,係主任又起身打了兩杯水,直到第三杯水抿完,才終於放她離開。
以前看書時,說到小小的蝗蟲,竟可以讓糧田顆粒無收,所以古代的農夫和統治者們都極害怕蝗蟲,稱之為災。而這流言,也如蝗蟲一般,可以呈摧枯拉朽之勢,迅速地摧毀一個人所有的努力和意誌。
蕭小木從係主任辦公室出來後,心裏被一種叫做委屈的東西充盈著,無處發泄。她旁若無人地疾走著,麵無表情地越過了N多個悠悠走著路的人們。她心裏憋悶極了,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聲音。怎麼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找一個能容下自己的地方就那麼難呢?
終於,她在圖書館前麵的那條林蔭道上停了下來。不知為什麼,她直覺得這裏一定可以容下她,這裏一定可以給她清靜。到了這裏,果真沒人。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靠著一棵樹緩緩坐了下來。她雙手抱膝,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嚶嚶”地泣出聲來。
不知哭了多久,她感覺有人輕輕地歎息。她止了哭,抬起頭來,卻瞧見彭澤予彎著腰關切地看著她。他見她抬了頭,倉促地收回已經伸到她頭頂的手,輕咳了一聲:“怎麼就哭成這個樣子。”
他盡量回避著她的目光。然而,蕭小木還是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心疼。
蕭小木愣愣地盯了他半晌,猛起站起身來,揚起拳頭狠狠地朝他的胸前砸去。彭澤予也不避讓,也不還手,就站在那裏,木木地任她兩隻拳頭輪番在他胸口肆虐地揮舞。
一下,兩下……
不知砸了多久,蕭小木的動作終於緩下來了,彭澤予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朝懷裏一拉。蕭小木拚命地掙紮,然而,彭澤予摟得很緊,緊得讓蕭小木無法喘過氣來。蕭小木覺得很累,放棄了掙紮,懶懶地靠在他的胸前。
他雙臂的力道稍微鬆了鬆,在她耳邊低嚀:“對不起。”
不知為什麼,蕭小木的眼淚又像洪水般在臉頰上肆意泛濫。明明哭了那麼久,心裏的委屈盡數哭沒了,可是,為什麼當有人來安慰的時候,卻更加想哭?
“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彭澤予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蕭小木猛然驚醒,慌忙用力推開他。
彭澤予臉色一沉,聲音裏早已沒有了方才那份柔情:“怎麼,用完了,就想推開我?”
蕭小木無言以對,窘得低下頭不敢看他。
半晌,隻聽彭澤予歎息一聲:“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那樣的流言。”
“呃?”蕭小木驚疑地抬起頭來時,他已經坐到車裏的駕駛座上,啟動了引擎。蕭小木再一次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