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羅利說起過，她從高中起，便喜歡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連自己都覺得卑微起來，不敢正眼看他，卻又總想見他。他上體育課，她總是上不好課，總是將頭扭向窗外鎖定他的身影；隻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她便總是心神不寧。渴望他能注意到她，又害怕他注意到她。總之，隻要他一出現，她整個人就開始糾結矛盾。
    羅利問：“小木，你知道嗎？那種感覺是痛苦而又甜蜜的。”
    蕭小木茫然地搖搖頭，有些羨慕地說：“真羨慕你，能體會到那麼美妙的感覺，有那麼美好的回憶。不像我，都沒有什麼可回憶的人，可回憶的事，太空白了。到了臨死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肯定隻有頭腦空白地等死。”
    “真的嗎，小木？真的沒有值得你回憶的麼？”羅利說。
    因為她低著頭，語氣是那樣的平靜。蕭小木並不知道她是在懷疑她說的話的可信度還是隻是單純的感慨。
    然而，她的話還是讓蕭小木的心隱隱地痛了一下。僅僅一下，很快她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她問羅利：“後來呢？他知道了麼？”
    “是的，後來，我們成了校園裏最令人稱羨的戀人。他做事很有擔當，各方麵也很優秀，但卻有著那個年齡的人所特有的痞勁兒。他是他們班裏男生的頭頭，老大，後麵常常跟著一群心甘情願為他跑腿的小弟。他們叫他大哥，我理所當然地成了大嫂……”
    “真是令人羨慕的回憶啊！”蕭小木真誠地感慨，“後來，為什麼分開了呢？”
    “不知道。畢業了，我們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學。那個年代，通信並不像如今這樣方便的，沒有手機，條件好些的同學有了CALL機，但大多數同學都沒有。我就屬於那個大多數的。”
    “你還想著他？”
    “是的。說起來可笑，我後來其實也談過幾次戀愛，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午夜夢回，發覺我的夢裏出現得最多的，還是他。”
    “你真的聯係不到他嗎？”
    “其實，也不是真的聯係不到。是……害怕。”
    蕭小木沉默了，她理解羅利的感覺。害怕——
    害怕再次見到彼此已不再是心中的模樣，害怕對方已將自己遺忘，害怕見了麵話不投機，害怕……
    直到下班，也未見到羅利回辦公室。蕭小木想，羅利與王逸凡分明都沒忘了彼此，這次遇到，他們應該能夠再續前緣吧？
    下班後，蕭小木一人回到與羅利合租的兩居室，往沙發上一窩，就再也不想起來，明明工作量並不大，卻覺得累。不一會兒，便聽到開門的聲音。
    蕭小木望向門口，羅利神色有些沮喪地走了進來。
    “羅利。”蕭小木擔心地輕喚。
    “小木，我陪他去了他酒店的房間，一起呆了一會兒。”
    蕭小木並不急於答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你別擔心。我們——什麼也沒發生。”羅利說完，抬頭衝蕭小木笑了笑。不知怎麼，蕭小木覺得她的笑容裏有一絲落寞與清冷。
    “小木，你說，這說明什麼？”羅利的眼睛突然被一層霧氣覆上，她窩在客廳的沙發裏，嬌弱得惹人憐惜。
    “呃？”這是蕭小木從來沒見過的羅利，她所認識的羅利喜歡黑色的職業套裝，架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酷酷的。與她相處久了，又會發覺她其實是個風趣爽朗的女子。這是她很喜歡羅利的原因，她希望羅利身上的爽朗能衝消掉她身上哪怕一點點的陰霾。
    “就我與他兩人呆在一起，孤男寡女，幹柴烈火，卻什麼也沒發生，你說這說明什麼？”羅利自嘲地笑，卻令人感到難過。
    蕭小木揚眉一笑：“那你想與他發生點什麼呢？”
    羅利並不理會她的調笑，自顧自地煽情：“我們今天呆一起那麼久，他把我照顧得十分周到。他幫我夾菜，幫我倒水，總之，就是很周到，很紳士，卻不肯給我一個擁抱，不肯牽一下我的手。小木，明明是那個人，為什麼會有陌生感？”
    “羅利，我相信世間真的有一隻無形地手在操控著一切。譬如你在這麼多年後，在這樣的異鄉裏，那隻無形的手還是讓你們相遇了。我想，它也一定會讓你們再續前緣的。”
    “你的安慰讓我很受用。”羅利嗬嗬笑道。
    “那我再說點讓你受用的？”
    “說吧說吧，我正需要。”
    “你們太久沒見了，陌生感肯定會有的。有時候，你看著鏡子裏自己的模樣，也會有那麼一刹那的失神——那個老太婆，可還是我麼？”蕭小木用一本正經的語調道。
    “好你個蕭小木，有你這樣安慰人的麼？”羅利笑著坐起身子，作勢要撲過去打她。
    蕭小木象征性地把身子朝旁邊挪了挪，歎息：“這年頭，做人難，做好人更難，做一個說實話的好人，更是難上加難啊！”
    二人笑鬧了一陣，倒也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