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東家出來後，已經快接近淩晨。兩人一道下樓，樓梯裏的感應燈壞了，喬煜怕他踩空，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手。兩人靠的是如此近，呼吸間皆是彼此的鼻息。但顧希辰卻覺得，他們的距離，早已是在一次次的事情後，越來越遠。
    大年三十，喬煜跟王悅回家過年，顧希辰一個人在家裏。喬煜說，晚上一起去廣場看煙火，顧希辰說，好。
    喬煜沒再提他跟王悅離婚的事，這樣很好。
    家裏仆人走了都回家了，年初三才會過來。顧希辰獨自一人坐在落地窗上，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過年的氣氛，濃重的讓人無處躲藏。
    天黑了下來，顧希辰開車出門，去了林嘉恒父母家。
    林太太將顧希辰迎了進去，兩老態度上挺謙和的，沒有因為林氏忽然破產而生出半分頹然之色。活到他們這份上，又是什麼沒有經曆過呢？
    當然，縱使外界傳的再如何，他們也沒有要怪顧希辰的意思。
    “跟你沒關係。”臨出門前，林太太這樣對顧希辰說：“我跟你叔叔都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我們當初放心的讓你跟恒恒在一起，恒恒太輕浮了，所以才一直沒有將公司的管理權都給他。總想著讓他吃點虧就好，可是我們還是沒有料到，這次的虧，太大了。”
    那你們為什麼還放任他跟我爸爸那樣亂來呢？這句話，顧希辰沒有說出口，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還有用嗎？
    從林家出來後，顧希辰又去了看守所。
    父親還是不願見他，林嘉恒同樣，甚至是讓警察帶話，以後不要再來了。
    “今天是除夕，這裏是我包的餃子，還有這些東西……”顧希辰將帶來的衣服鞋子日用品吃的喝用的還要他親手包的餃子都交給警察：“麻煩你給他們。”
    警察應允後，顧希辰獨自一人離開了看守所。
    喬煜晚上沒有回來，他打來電話，告訴顧希辰出了點事，不能陪他過除夕了。
    “沒關係，我一個人在家裏挺好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坐在廣場的台階上，仰頭看著頭頂上此起彼伏的煙花，在天空不斷的綻放，消亡……美的讓人心碎。
    總歸是不能讓我活那麼久，為什麼非要在發生了這麼多事的今天，判我死刑呢？顧希辰大睜著眼睛，看著絢麗的煙花，艱難的想著，為什麼呢？太不公平了。
    喬海正從車裏下來的時候，顧希辰還在想著這個問題。以至於在對上他的眼神後，有片刻的茫然與悲傷。
    然後這一結果便是讓喬海正的心又軟了軟。
    他拉顧希辰起來，握住他手腕的時候，愣了愣：“病還沒有好麼？怎麼瘦成這樣？”
    顧希辰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方才知道是喬海正過來了，過來跟他算賬來了。喬煜可以不計較，甚至是可以原諒他，但不代表一直都隻將他當附屬品跟利用物的喬海正也會這樣想。
    “我還能叫你爸爸嗎？”寂靜的車廂裏，顧希辰輕聲道。
    喬海正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沉默後，道：“盛世的股份大半以上都在他的手裏，到了明年，我這個董事長，就會下台。”
    顧希辰眼皮微窄，恍然想起之前他說的，會替自己報仇。
    但是，又何必呢？盛世遲早不是你的嗎？何必要用搶的？
    喬海正瞧著顧希辰的臉色，開口道：“他預謀已久，我卻當他真正收心，現在是我徹底的輸了。”
    “他說他恨我對你們的殘忍，他忍辱負重，隻是為了在最後給我一個教訓。”喬海正嗬嗬一笑：“有仇必報，果真是我的好兒子。”
    那是你們的戰爭，為什麼要搭上我？以我為名義很好嗎？
    霓虹迷離的照亮前方的路，狹窄的空間裏，呼吸都可以隱藏不見。
    顧希辰沒有回家，而是去東東家陪了他一夜。
    手機都關了，沒誰能找得到他。倒是東東的手機響了很多次，大多都是想問他顧希辰在不在，東東一律回複，沒見著這個人。
    東東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悲戚絕望，這些天好似也想開了很多。
    橫豎都是會死的。他說，不過是早晚跟方式不同的事，沒有什麼好計較的，更加不需要難過。
    小小年紀就有這麼豁達的胸襟，顧希辰不知道該難過還是欣慰。
    大大的窗台上，顧希辰坐在上麵，讓東東靠在他懷裏，兩人一起，看著遠處天空此起彼伏的煙花。還有響在耳邊的，鞭炮聲。雙眼，彌漫夜色的黑暗。
    最後一次除夕夜了，喬煜，我好想你。
    第二天早上，顧希辰離開，臨走時給了他身上所有的積蓄。
    東東寂寞的笑了，眼淚猝不及防的落下：“你昨天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這個？”
    “不哭。”顧希辰親了親他的額頭，笑道：“好好治病，你會活的很久。”
    活不久也沒有關係，我會在前麵等你。
    喬煜沒在家。
    整座房子空空的，毫無一絲生氣的樣子。顧希辰極力尋找喬煜昨天晚上回來過的痕跡，但最後都沒有發現。
    顧希辰給自己熱了杯奶，然後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包了很多紅包，包著包著忽然就好像心中缺了什麼似的，用力的想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蘇飛，自從那次他說回老家後，就一直的沒有消息。
    顧希辰的眼皮沒來由的一陣狂跳，接著，快速的拿出手機，撥打蘇飛的電話。
    門卻在這個時候開了，腳步聲陣陣朝他這邊靠攏，顧希辰卻分不出心思，手指不停的在屏幕上滑動，顫抖著，在終於翻出蘇飛名字的時候，手機卻被人抽走。
    “別打了，打不通的。”
    喬煜的聲音，他說，打不通。
    顧希辰靜靜的看著他：“為什麼？”
    喬煜：“蘇飛已經死了。”
    死了，死了……顧希辰渾身僵立，雙眼空洞，聲音暗啞：“怎麼死的？”
    沒有大聲質問，因為彼此都清楚，沒有必要在這樣的情況下開這種死人的玩笑。
    “他家裏人知道他跟男人在一起，把他關在家裏麵，那天，他姐姐情緒失控，拿刀威脅他，拉扯中……”喬煜停下，將顧希辰抱在懷裏：“就在四天前，那個時候你的情緒很不穩定，我就沒敢告訴你。”
    世界滿目瘡痍，眼前無邊黑暗，為什麼，我們那麼渺小，想要的，想要守護的，一切的一切，都沒法握住？
    太陽躲在雲層裏，不敢出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