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九宸和白芷找到曲臨時他正披著一身大紅色的布衣站在院子裏被人逼著和一個女人成親。也不知道曲臨是怎麼找的藥材，竟又碰見了白日裏害得他們摔下懸崖的那個虯髯大漢，被人五花大綁地抬回山寨，本來是想勒索些錢財、當當苦力，不想竟被寨主女兒看上了，死纏爛打非要嫁給他。
    要說這個寨主長得如此五大三粗、壯如犛牛自然他的女兒也漂亮不到哪去。那女的也還真不負眾望，長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讓曲臨跟她成親，原九宸想想就覺得渾身上下不停地往外冒雞皮疙瘩。
    “喂，你女兒要成親搶我的人幹嗎？”一襲白衣的公子竟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地進了山寨，悠然自得地坐在屋頂之上，指尖還轉著一個酒壇子。
    院子裏，一臉凶相的新娘子忽然狀似嬌羞地尖叫一聲，起身躲到了曲臨身後：“相公，那是誰啊？”
    原九宸聽得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曲臨仰頭借著月色看向不遠處的人，繃緊的神經忽然一鬆，長長舒了口氣。
    原九宸微微眯起雙眼，隨手將酒壇子一丟，雙手一撐便從屋頂飄身落下，信步走到曲臨身前一把將人從新娘子手裏搶了回來藏到自己身後：“寨子裏男人那麼多，你……”
    原九宸本想教育一下這個搶別人東西的女人，不想女人突然湊近一步，而後扯著破鑼一樣的嗓子喊道：“爹，這個我也想要！”
    “都要都要，丫頭看中的都跑不了。”喝得滿臉通紅的大漢又扛著他那個大榔頭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你長的那麼醜誰想要你啊！”原九宸當下拉著曲臨猛地後退一步，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
    原本眼裏還帶著點溫柔的寨主女兒聞言一愣，原九宸甚至清晰地看到她臉上那層厚厚的胭脂像要成片脫落似的開始往下掉渣，心裏暗叫不妙。果然，女人抄起身邊的家夥掄得虎虎生風：“說我醜？你敢說我醜！”
    “敢說我們丫頭醜，不要命了？”虯髯大漢一出手，院子裏的山寨弟兄也都抄起了家夥。
    原九宸暗暗歎氣，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兀自坐在屋頂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依舊如水霧一樣的白芷，緩緩收回視線對著滿院子的人無奈地聳了聳肩：“這麼容易動怒，對身體不好。”
    語罷，手腕用力將曲臨向後甩出幾米，自己足尖輕點迅速向前飛掠，漫天銀光催開，而後流星般四下墜落。
    似乎有慘叫聲，但又聽不真切。曲臨眼睜睜看著滿院子的人舉著兵器向原九宸砍，他想衝上去幫忙，可身後卻有股莫名的力道拉著他，讓他連步子都邁不出去。
    混亂中，突然有人衝到曲臨麵前，舉棍就向他肩上砸去。曲臨條件反射似的抬腿狠狠一腳踢在那人膝蓋上。那人悶哼一聲，隨即以更大的力道掄起棍子向曲臨腦袋敲去。
    耳側似乎有棍棒落下時帶起的風聲，曲臨下意識地閉起了雙眼。倏爾，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自臉側擦過，那棍棒也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砸在自己頭上。
    曲臨稍稍挑起眼皮，雪狐正躥向那人的麵門，抬抓就是數道血痕。
    那人似乎被抓瞎了雙眼，捂著臉慘叫不停地在原地轉圈。曲臨趁機抱起雪狐向後跑去，避開人群。
    身後的打鬥聲漸漸散去，回頭隻看見滿地的人抱著身子哎喲哎喲的呻吟。原九宸依舊是那樣白衣勝雪，身上未染一絲塵埃，瀟灑地理了理衣袖走了過來。
    “有沒有傷到？”懷裏的雪狐嗖地躥了出去，曲臨剛剛好空出兩隻手，拉著原九宸的衣袖來回的檢查，聲音都在微微的發抖。
    “你緊張我？”原九宸似笑非笑地挑眉。
    曲臨看著一臉泰然自若的原九宸稍稍緩了口氣：“剛才那麼危險……”
    “下次決不能讓你單獨行動！”原九宸一手搭在曲臨肩上，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以後不可以隨便走到我的視線範圍之外，聽到沒！”
    有些溫暖來得莫名其妙，卻又讓人不忍心去懷疑。
    整個山寨的人都受了傷，但又並不致命，曲臨留了些草藥就被原九宸連拉帶拖地帶走了，一邊走一邊還絮絮叨叨地教導：“他們又不是什麼好人，死了活該！”
    幾個人趁著夜色趕路，曲臨隨手便把雪狐撈起來抱在懷裏，又引得一旁原九宸斜著眼睛磨牙，卻又不能說什麼。
    回去藥王穀的路上途徑黎川城外的小村莊，村裏萬籟俱寂、連一星燭火也看不到。原九宸走著走著突然停了腳步，像被施了法術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曲臨伸手去拉他，懷裏的雪狐趁機一躍而出，掠過原九宸的肩頭轉眼就不見了。
    “小曲臨……”原九宸有些機械地轉了轉頭，雙眼卻隻是虛無地盯著前方，目光不動。
    “嗯？”
    “盂蘭節……”夜風驟起，吹起白色的衣衫在黑夜裏獵獵狂舞，“百鬼夜行。”
    “什麼？”曲臨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向原九宸走了幾步。
    “走！”原九宸略一側頭，牽起曲臨的手猛地向前衝去。
    驀地，耳邊狂風肆虐，繼而周遭漂浮起無數火光，漸漸彙聚成海。恍惚間，明明寂寥無人的村子突然人頭攢動，家家戶戶的窗子裏漸次亮起燭光。一時間，竟讓人有種萬家燈火的錯覺。
    曲臨還在怔愣間，原九宸的腳下卻突然亮起一圈火光，火蛇般蜿蜒而上，殷紅的烈火襯出白衣下原九宸蒼白的臉，漸漸滲出的細汗打濕了那張已經近乎透明的容顏。
    “原九宸！”曲臨也不顧那火會不會燒傷自己，隻是扯著原九宸的衣袖拚命地把人往火圈外拉。而那團騰起的火焰卻始終如影隨形。
    鬼魅緩緩向兩個人聚來，帶著咿咿呀呀的聲響，明明四周火光衝天曲臨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涼意，隻覺自己仿佛置身寒冬，夜風冷得刺骨。
    猛然間，手被人大力地揮開了，曲臨還沒回神就已經被原九宸推出數米之遠。身後，成片的鬼影烏壓壓欺向原九宸，周遭的火光似乎抖了抖，明明滅滅最終狠狠一暗，前一刻還清晰可見的眾鬼魅倏爾濃墨入水般四散化開，喑啞的幾絲低低的慘叫，那道熟悉的白影又重新掠至眼前。
    “他們會再回來的，快走！”
    “你想走？”黑得幾乎融入夜色的身影驀然立在兩人眼前。
    原九宸眉心一蹙，抓著曲臨腕部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裏。”黑影還在不停地逼近，在他身後，一團模糊的水霧慢慢彙聚成形。
    原九宸勾起嘴角，笑得謙和：“這麼多年了您竟然還記得我，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前幾年有那個老道士護著你，看今天你還怎麼從我眼前逃走。”鬼魅的身影騰然而起，蔓草般纏向原九宸。
    電光火石之間，曲臨突然掙脫了原九宸的手，猛地衝到那道黑影身前將手裏的東西狠狠插進黑影體內，又轉身跑回到原九宸身邊拉起人就往前衝：“快跑！”
    一係列動作快得讓人猝不及防，連已經準備出手的白芷都不免有些怔愣。
    一口氣跑了不知道多遠，曲臨終於氣喘籲籲連步子都邁不開了，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張著嘴不停地喘氣。
    原九宸在他身邊躺下，側頭沉默地看著身邊的人。
    “師父說那個桃木墜子我從小就帶著，每年他老人家還會把它泡在雄黃酒裏，說是那樣可以辟邪。”曲臨說道。
    “幸虧你沒有把它用在我的身上。”原九宸閉了閉眼，淡淡地開了口。
    曲臨慢慢坐直身子，俯視地麵上的人，眼底帶著幾許錯愕，但並沒有原九宸想象中那麼深刻。
    “我不止沒有脈象。”原九宸拉起曲臨的手劃過鼻尖，最後停在自己胸口，“我還沒有呼吸，甚至連心跳也沒有……”
    “但你還活著。”曲臨篤定地說著。
    原九宸沒有去看他，兀自虛張著雙眼看著藍得發紫的天：“我可以解釋給你聽……”
    壓在胸口的手突然握緊成拳，曲臨垂著眼簾：“我不怕鬼！”
    原九宸聞言終於側過頭，微微牽起嘴角：“放心，我和他們不一樣。”
    凡間所謂的盂蘭節就是陰間百鬼重返陽世的日子。原九宸此身已死近百年，因為偷了鬼子的赤帝珠才重聚元神，修成了靈。也因此被鬼子追殺，每年盂蘭節百鬼夜行鬼子都會想方設法地抓他重回地府，可卻都失敗了。
    這些曲臨不問，原九宸自然也沒有多說。
    夜靜謐得連風聲都聽不到，卻倏爾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伴著輕盈的腳步一點點靠近。兩個人同時驚覺地回頭，不遠處，一身紅衫的女子悠閑地邁著步款款而來，青絲曼舞，整個人像是煉獄跳動的火焰。
    “你們倒是清閑了。”
    “我倒是忘了，還有人比我更讓鬼子心心念念地惦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