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扯著我的手告訴我：“清兒啊，千萬，千萬不要輕易愛上塵世間的男子，他們的薄情寡義太過殘忍了，真的太過殘忍了。”說著說著，她便自顧自的嗚咽著哭起來，哭完了再瘋了一般哈哈大笑。
    眾獸都說她瘋了。為情所傷，癡癲成狂。
    然後，很快，她便灰飛煙滅了。月華山中，再也不見那明媚如春的笑容了。
    神可以萬年不滅，人有前世今生，死後可以再入輪回。妖卻隻有灰飛煙滅這一條不歸路。
    於是當有一天，我也愛上一個凡人時，我是那麼的害怕，害怕他會讓我如同那隻傷心至死的狼妖一般，終日以淚洗麵，癡傻癲狂。
    可萬幸的是，他對我是那樣的好。好的讓我忍不住心疼。
    但是他死了。
    從此，我便明白了，原來這世上最薄情的，不是凡塵中的負心人，而是神。
    是天上至高無上永遠受人敬仰的神。
    我抬手，一點點抹去臉上冰冷的濕意。鹹澀的淚水一遍一遍衝刷著我美貌不再的臉，我便一遍一遍抹去他們斑駁的痕跡。直至終於不再有淚落下來。
    東南天際，遠遠地，有個紅色的身影駕雲而來。
    我站起來，癡癡的望著他。
    他還是如同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般，俊逸灑脫，不染世俗塵埃。隻不過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眼神都能讓我深陷其中，從此萬劫不複。
    可是，他臉上再也沒了那和煦的笑了。眼睛裏也再也沒了那炙熱的光芒。那一身大紅色喜袍毫不留情的提醒我，今日，他便要成為別人的夫君了。
    是了，他早已不是那個執著的書生了。我黯然的垂下眼簾，我的靳越，早就死了。
    現在站在我麵前的，是天上高貴的翊聖真君。
    他緩緩的落在地上，腳踏在那些枯葉的殘軀之上。寒風凜冽，他便比寒風還要冷上三分。他麵無表情的將目光向我投來，隻一個動作，便仙風盡顯。
    我抬頭，想笑，卻隻能笑的淒涼。
    曾幾何時，我們是那般相愛過。到如今，卻也隻有遙遙相望，相顧無言了。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麼？”他不說話，我便隻有自己來打破沉默。
    我的時間不多了。
    手撫著肚子，強忍著一陣陣痛楚。有厚重的鬥篷遮蓋著，外人看不出我的動作，亦看不到我的身形和隆起的肚子。
    他躲開我的目光，冷冷道：“月華狼妖沈瑞清，罔顧天條，私闖天宮，傷天兵47人，天將29人，且毫無悔改之意，罪無可恕！今有翊聖真君，領命特來誅殺妖孽！”
    我聽罷，仰天長笑。
    “好，好一個罪無可恕，好一個誅殺妖孽。好……龍女誠不欺我啊！”我說著，重又撿起地上的月華劍，猛地扔向了翊聖真君。
    “動手吧！”我說，“用我的劍，斷了我的情，了了我的命！”我想笑，腹中卻突然攪成一團。我咬牙忍住，死死的不肯發出一聲。
    怎能讓他小看了我！
    他伸手接了劍，仍然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模樣。
    “狼妖，若肯乖乖束手就擒，本君可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我大聲打斷他的話。一天的勞頓加上情緒的起伏，我的身體早已疲憊不堪。此刻小腹又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意，我隻覺哪怕再多站一秒都要暈倒了。
    可我不能倒下。我用手撫著小腹，抬頭遠望，西北方的天空越來越陰沉，我似乎已經聽到了隱隱的雷聲。
    寶寶，天劫就要來了。
    你我，終究還是躲不過的。
    我回頭，往阿瑤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裏早已沒了她熟悉的身影。
    也好，我想，不讓她再一次見證這悲慘的一幕也好。待我死後，束縛她的法術便會自動解除。那時，師父也應該已將我的屍骨和寶寶一並帶走了吧——如果，如果我能保住他的話。
    我藏在鬥篷下的手用力的握緊。幾乎要將它攥出血來。
    重明不知何時違逆了我的命令，從長空中返了回來，在落花穀之上不停的哀叫著。
    一聲聲哀鳴如針般紮在我心裏。我知它是決意與我共生死了，忍不住心裏又是一痛。
    我抬眼看著翊聖真君，笑的坦然。
    “月華山沈瑞清，修行一千七百三十二年，自知罪孽深重。可我卻不知自己究竟錯在哪裏。煩請真君賜教！”語畢，我抬起手來，一道白光直衝翊聖真君而去。
    翊聖真君不慌不忙的拿劍來擋，劍未出鞘已將法力破去。
    他冷冷一哼，不屑的說道：“不自量力。”
    我亦笑，又一道白光閃出。“我是不自量力。”
    翊聖真君騰空躍起，淩空看著我。
    “我錯便錯在不自量力的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