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一樣的衣服勉強掛在身上，卻遮不住不斷下滲的血水，那血肉模糊間依稀可見道道傷疤。一頭原本烏黑順滑的青絲現在卻枯黃打結，整個人似乎已經隻剩骨架了。
    最可怖的是那雙被季昭刻意抬起的手，光禿禿的，血肉翻起，竟是連指甲都被生生拔掉了！
    這樣的手，日後是再無法撫琴了的吧。
    他的頭垂著，看樣子昏迷已久。所以風奕軒看不到他的臉，心裏卻更加發慌。
    真的很想掉頭就走。風奕軒知道，他無法麵對那人。
    “堂兄昏過去很久了呢。”季昭將風奕軒的表情盡收眼底，漫不經心地扯起一抹笑容，抓住季留衣的頭發把他的臉抬給風奕軒看，“嘖嘖嘖，澆了兩桶鹽水都醒不過來。”
    季留衣雙目緊閉，即使被粗暴地拽住頭發也無法醒來，那兩片淡色薄唇早已被他自己咬的爛成一片，季留衣在王府也是受刑慣了的，此番卻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見風奕軒仍舊一言不發，雙手握拳，季昭也不著急，挑了挑眉，作勢在季留衣慘白的臉蛋上捏了一下：“堂兄昨夜本來就挨不過去了，吐了好多黑血，朕為了吊住他的命，連夜請了太醫，結果才知道堂兄他的五髒六腑早已被寒毒侵蝕了個七七八八。太醫說，雖然這中毒距今已過了很久，但毒性卻頗為霸道，服食的毒物又多，若是好生養著用補品吊著還能活個二三十年，但可惜啊，在王府的那幾年卻憂憤難平心情鬱結，又沒少被王叔責罰，所以即使朕不傷他，他也頂多隻能活個兩三年了，甚至更短。”
    毒？！
    風奕軒眼皮重重一跳，什麼毒？！他何時中了毒？為什麼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也曾撞見過他吐血，但卻根本不知道他是中了毒啊！看來，季留衣是刻意隱瞞自己的，難怪總見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原來是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嗎。自己卻還那樣對他。
    季昭頓了頓，手卻漸漸下滑，接著，卻猛地將季留衣腰間的衣服撕落，露出了腰間的那塊歪歪斜斜的疤痕。
    “你在做什麼？！季昭，你給我住手！”風奕軒本就壓抑難當，見季昭的動作，激動地聲調都有些變了，也根本顧不上什麼君臣之儀了。
    “王叔，你看到了嗎，這塊疤。這是我這個堂兄自己割的，這裏，原來是一塊胎記。花瓣胎記。”
    “朕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在當年宮變中活下來的那一個，並不是太子留玉，而是留衣。季留衣。陪在風王爺身邊整整三年的季留衣。”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季昭的話像一記重拳砸在了風奕軒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這些年壓抑著的思念，這些年荒誕可笑的想法竟像是一瞬間被人從心間連根拔起了似的，夾著血肉，痛不欲生。
    “你胡說！”饒是這樣，風奕軒仍是不信，他害怕麵對，害怕麵對一個即將揭曉的真相。“季昭，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騙得了我！！”風奕軒上前幾步想衝上去，卻被季昭身後的獄卒快一步用刀指向了胸口，不讓他再前進一步。
    聽出了風奕軒話裏的顫抖，季昭無奈地搖搖頭：“王叔，這就是真相，由不得你不信。你可還記得當年在冷宮中照顧季留衣的王嬤嬤？她並沒有死，我在廢棄已久的冷宮中尋到了她，同時，也尋到了這些畫，季留衣留下來的畫。”
    季昭說完，就從袖間取出一疊紙，冷冷地拋到風奕軒腳下。
    風奕軒隻看了一眼，就險些暈厥，他抖著身子彎下腰，將那些畫撿起，一張張翻過。
    每一張，每一筆，畫的，都是他。
    十張畫，代表著分開的十年，從少年到青年，留衣對他的思念，全傾注在畫裏。
    思之不見，憂兮盼兮。小留衣愛慘了風奕軒，不知道風奕軒成年後的樣子，小小的人兒就偷偷猜測，甚至有一幅畫裏還頑皮地添了兩筆小胡子。每幅畫中的風奕軒，或舞劍，或看書，或品茗，但無一例外都是溫柔地笑著的。
    一如風奕軒在夙玉閣發現的那張一樣。
    那笑容太過閃耀，生生地刺痛了風奕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