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留玉，你成心的是不是？！”風奕軒壓低了聲音衝著彈琴的季留玉吼道，臉色有些猙獰：“明知道今夜晚宴是迎接赫連世子的到來，你還故意彈這些哀樂？”
    季留玉手上動作一滯，停了彈奏，不明所以地仰臉望向風奕軒，卻沒有辯解一句，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站在季留玉後頭的蘇翎見風奕軒臉色不善立即開腔幫季留玉說話：“不是的王爺，季公子他隻是……”
    蘇翎話還沒說完，風奕軒就先跨前一步，揚起巴掌竟是立馬要扇下去，蘇翎見此變故也嚇得說不出話，印象裏的王爺不是喜怒無常的人，可每次麵對季公子為何就變得如此奇怪。
    “王爺，對不起。我不舒服，實在彈不出喜慶的曲子。”
    半晌，季留玉悶聲說道，聲音不大，卻透著徹骨的落寞，讓風奕軒懸在半空中的巴掌生生放了下去。他猛地記起來那天他與黎安之一起親熱就是令季留玉跪在地上彈琴奏曲，雖然嘴上不說，季留玉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而且，也是那天，季留玉第一次當著自己的麵落了淚。今天自己還這樣為難他，讓他想起那些事，也著實是殘忍了些。
    思及此，風奕軒竟是怎麼也不舍得再對他發脾氣了。“蘇翎。”風奕軒轉頭對蘇翎吩咐道：“帶玉兒回去休息。”
    “是。”蘇翎意外風奕軒態度的急轉，卻也暗自欣喜，忙推過輪椅，從後門回去。但風奕軒又叫住了他們，他沉沉地盯著季留玉愈發消瘦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夜裏天涼，你身子不好，記得多蓋層被。”
    “謝謝，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勞王爺費心。”季留玉甚至都沒轉身，低低地應了一聲，就讓蘇翎推他走了。聲音飄渺顯得尤為不真切。
    也許他們本該就是如此疏離，冷淡。嗬，本來就是仇人啊，即使後來知道留衣不是死在季留玉之手還是忍不住恨他，恨他為什麼不保護好留衣，恨他為什麼跟留衣長得一樣，甚至，恨，為什麼死的那一個不是他。
    風奕軒也知道這樣做對季留玉不公平，但那又怎樣，他隻愛留衣。沒錯，他隻能愛留衣。所以風奕軒隻能在發現自己對季留玉的感情越來越奇怪的時候鐵下心繼續折磨他。
    因為他怕自己愛上他。
    風奕軒無奈地撇了下嘴角，卻泛起一抹苦笑。
    自屏風後頭出來時，果然宴會亂作了一團，那天籟琴音戛然而止，風王爺又不顧禮節忽然退席，不免令人交頭接耳紛紛猜測，直到風奕軒回到主座上，大臣們才漸漸安靜下來。
    “皇上，赫連世子，不好意思方才出了些問題，我已經換了位琴師，我先自罰兩杯給大家賠罪，來人啊，獻歌舞。”
    話音剛落，一群舞姬嫋嫋娜娜地上了廳，樂曲又再一次響起，隻是這音樂雖歡快舞姿雖動人，但跟先前那略帶哀戚的樂音相比，顯然是差了意境了。
    赫連祐挑眉瞥了眼兀自還在不知為什麼生氣的季昭，就走到風奕軒跟前輕聲問道：“不知剛才彈琴的那位是什麼人？”
    “他，他不過是府裏的一個奴罷了。來來來，大家隨意，今日難得皇帝親臨，就讓我們君臣不醉不歸！”酒過三巡，風奕軒已隱約有了醉意，俊臉上漾起了酡紅。
    “哦。王爺府裏還真是人才輩出啊，一個奴，都有如此高超的琴藝。”繼續說著奉承的話，赫連祐卻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季公子，王爺他對你，真的是過分了。”那邊廂，蘇翎推著季留玉向夙玉閣行去，見季留玉仍舊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忍不住試探性地說道。
    “習慣了。”原以為季留玉一定會抱怨，他那麼柔柔弱弱的樣子，哭訴起來都有可能，但他卻隻說了這三個字，可就這三個字卻讓蘇翎心頭一緊：習慣，說明風奕軒對季留玉喜怒無常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經年累月的折磨與苛待。
    蘇翎心裏不禁對季留玉多了幾分同情，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正當他準備再向季留玉口中套些話的時候，季留玉卻冷不丁地讓他調轉方向，推他出王府。
    “不行啊，季公子，沒有王爺的命令，我不能帶你出府。”蘇翎下意識地拒絕，可季留玉卻粲然露出一抹笑容：“沒事的，今夜府裏的人都忙著準備晚宴，後門那想來也沒什麼人把守，王爺他忙著待客一定顧不了我了，你就帶我出一回王府可好？”
    季留玉古井無波的眼裏難得出現了孩子般的狡黠，美目流轉，帶著些央求，那模樣竟然與蘇翎心中愛著的那個少年撒嬌時一個樣，讓蘇翎居然不知該如何回絕。
    見蘇翎果然犯起了難，季留玉又趁熱說道：“而且，今夜可是乞巧節，燕都的七夕向來熱鬧講究，聽說在護城河裏放上一盞祈願的花燈，就能和心愛之人廝守到老，蘇翎，你難道就沒有喜歡的姑娘嗎？”
    季留玉這麼一說蘇翎果然也動搖了，想到能跟皇上廝守終身，蘇翎的臉就不爭氣地紅了，他咬咬唇終於下定決心：“那就依季公子的，不過，放完花燈，我們就要回府哦。”
    “好，都聽你的。看來要了你還是個正確的選擇。”季留玉打趣地說道，卻刹那放低了聲音，輕聲地補了一句話。
    “今天，也是我的生辰。”